【故乡黄亭市系列散文】故 乡 札 记
故 乡 札 记
●罗 森
取 名
母亲离开我们有十多年了。常常情不自禁的想起她。想起母亲,自然就想到了故乡。母亲与故乡,以一种无法割舍的血脉传承灌注我的一生。
母亲自小身体虚弱、年幼多病。哮喘是她不离不弃的挚友,一直陪伴她到生命的尽头。她白皙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忧郁与生性的善良。
在故乡,一个人出生后,要取一个名字。这个名字顺然就寄托了祖辈的希望与心愿。到我这一辈,三代单传,听母亲说,祖父早在出生前就准备好了名字。三代单传,初出男丁,祖父那种喜悦自然难以言状。取名“天喜”,寓意“天大的喜事。”母亲知晓后大为不悦,去找祖父说理:“天喜,天大的喜事是不假,但是取名取得有天地那么大,是对天地的不敬,会冲撞孩子的。”就这样在母亲的力争下才将名字换了。后来母亲说起此事,我由衷的佩服。一个性格柔弱的女人在关键时候有如此的胆识与冲动,也许是缘于天性的舐犊之情吧!但也让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对大自然敬畏的初念。
石 板 街
说到故乡,又不得不说到盘古岭下的老街。
一条平铺整齐的石板路向视线的尽头延伸,时光的纵深处,是那些行色匆匆的背影。石板街的两边是一座座被风雨冲洗得只留下木纹的残屋,安静古朴的时光里,还存有当年的繁华与喧嚣。
听说当年这几百米长的街道曾铺面林立,车水马龙是有历史记载的,南明皇帝逃避湘西南一隅,曾将武冈定为都城,一时间武冈成了反清复明的抗战中心(黄亭市镇当时隶属武冈州的辖地)。由于战乱,南明皇帝朱由榔曾多次躲避于黄亭市,原来是“皇亭市”,设皇家庭院,后来几经传闻,才说成今天的黄亭市。
没想到在偏僻的湘西南小镇,竟也渲染有皇家之气,帝家风范。
穿越历史的长空,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犹在耳边响起。这时,我感到了家乡历史之厚重,文化之源长,民风之淳朴。
阳 乌 岭
阳乌岭,海拔520米,黄亭市镇最高山峰。在家乡这丘陵地带拔地而起,一峰独秀,也为县内佛教名山。
山上松柏苍翠,鸟语花香,相传为夫夷侯国与都梁侯国的分界线。登临山顶,阳乌古寺古色古香,香烟袅袅,梵音阵阵,脚下塘黄公路如一条玉带,绕山而去。
相传道光皇帝御驾亲临,宋湘也在此醉倒不知来路。这些颇具文化底蕴的山水,让我更加感觉到家乡可亲可爱!
一个人要离开家乡,阳乌岭是故乡中的精神领地。车过了阳乌岭,就算真正离开了家乡。望着阳乌岭,泪水涟涟,万般不舍,可远方还是游子们的梦想。
每一个远离家乡的孩子都是勇敢的。因为他们怀里揣着故乡。
对于阳乌岭,我一直心怀敬畏之心。在祖祖辈辈的流传中它隐藏着神秘与神奇。
那年与同事们一起去登阳乌岭。一大队人马从黄亭市街上出发。年少不知愁,骑着一台单车沿着尘土飞扬的塘黄公路疾驰,一点也不觉得累。
待到在山下集合时,比我年龄大些的同事用手一指,“那就是阳乌岭。”只见远方云雾深处一座山峰半隐半现,似披着神秘的面纱。
我们沿着油茶林中的盘旋而上小道登山,快要到顶处就闻见钟鼓齐鸣,佛音阵阵,一座白色装修样式的颇有气派的寺院就在抬头处。映着阳光,银光闪闪,庄严肃穆。
上得寺来,一老尼健步走来接待我们。老尼约莫六十来岁,脸色红润,面带慈祥。
我们在阳乌寺吃了中餐后,有人提出去看看附近那个地下溶洞。那时年少,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于是欣然前往。
岩洞在寺院侧面稍下方,洞口较小,仅容一个人通过。我们鱼贯而入,越到里面越窄,或侧身、或匍匐而行。大家怀着探险样的喜悦摸索前行。溶洞是往下伸展的,里面漆黑一片,幸好领队带了光亮,以致我们不被碰壁。行至几百米处,忽闻水声哗哗,冷风阵阵,胆大者用手电照去,深不见底,我也匐在旁边,看得一身凉意嗖嗖。好事者丢下一块石头,“咚咚咚”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不绝于耳。
我们原路返回。在返回途中洞内岔路颇多,走着走着,就不见了队伍,一个人在溶洞中摸黑碰撞,一会儿竟也着急起来。
我心里明白,这是佛门圣地,我在此遇难,菩萨不会袖手旁观的,于是我静心,默念阿弥陀佛。果然不一会儿,有光线照进,我随光而行数十米,洞口在前。一切豁然开朗,我亦有重见天日的感觉。
下午回返程,当我们回头再看阳乌岭时,依旧在那迷雾缭绕中,云深不知处。
故 园 故 事
朴素古老的家乡,故事也很传奇。
赧水如带,绕村而去,留下我贫穷而坚韧的故乡。我们村的院子稀稀疏疏散落在赧水河的岸边。岸边的左侧是一片石山。因山顶有一巨石,形状如一尊蹲着的猴子,祖辈便取名叫猴子岭。
山不高,但面前是一片平坦的田垄,无遮无拦。所以,一推开门远望,猴子岭一览无余。
解放初几年,肃反肃特运动搞得热火朝天,刚解放人们政治觉悟与警惕性都很高。
回子张家(现在的青草回族村),因大都姓张,我人们家乡这一带都叫回子张家。回子张家两个人在黄亭市街上卖了生姜回家,途经我们村时便停下来休息,于是一边歇息一边把卖生姜的钱两人坐下分。刚好一把秤的秤砣是用红带子吊着的,另外一个的旱烟杆也是用红布系着。两人在猴子岭山顶的一块小平地席地而坐,一边小声的说着话,一边在分着钱。
“不好!”在院子里闲逛的哈毛远远的望见有人在密谋策划行动。“哇,腰间还别着吊着红绸子的短枪!”刻不容缓,哈毛马上向革委会报告敌特情况,革委会第一反应就是“有敌特密谋武装起事。”那时没有电话,一封加急电报到县里求援。
急行军,武装部及公安人员二十多公里山里一个多小时就到达。在猴子岭上将两名“敌特”抓住。待“敌特”举手走出,当看到他们身上的旱烟杆与秤杆时,大家哭笑不得。从他们身上没搜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是一些零散的人民币。
回过头来,寻找报警之人。本来要治其谎报军情罪。后来查到哈毛家庭出生是贫农,便夸其革命警惕性高政治觉悟强之类的。晚上又开了大会,号召大家向哈毛学习其高度的革命警惕性等等。
此事后来被人编成了顺口溜“走了插枪的,捉到卖姜的”。
一场时代性的反敌特闹剧就这样收场,许多年过去了这段经典笑话留在祖辈们的口口相传中,茶余饭后,徒增笑焉。
怀 中 故 土
尽管我后来以多种方式不断的离开故乡,当许多年过去我蓦然回望时,故乡依旧是那么温暖。
第一次离开故乡的情景让我终身难忘。
从小未离开过家乡与母亲,自然胆小,母亲也深知我的本性。
在车站,母亲递给我的行李还有几个有温度的鸡蛋。一番叮嘱后,母亲将一个布包塞给我,我茫然失措。“你自小在家里,从未出过远门,怕你水土不服。这是一把家乡的泥土,你带在身边。”此时我泪水哗哗流下,是呀,家乡的泥土在身边家乡就在身边、母亲就在身边。
车徐徐启动了。故乡的景物一帧一帧往后消失在视线里。等到车过了阳乌岭,我也知道,我真正离开了故乡与母亲。
在异乡工作不久,我果然上吐下泻,并且在屁股生了个大疔,久治不愈,人也瘦了一大圈。母亲大为着急,来电询问情况后就说着肯定是水土不服。随后母亲问我那把泥土还在不在?要我把那把泥土煮水服了。
当母亲听说我那包泥土还在身边,心情很是高兴。
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服泥土煮水后我身体果然一步步好了起来,不到几天竟然痊愈了。
感谢家乡庇佑与母亲牵挂,让我的生命深深抓入故乡的土壤,源源不断地汲取到来自大地的养分。
十几年前,母亲也离开了我们,融入了故乡的大地。
那天,我将母亲送我的这包泥土洒在了坟上,随她一起融入了大地。
感谢故乡、感谢母亲,是你们给了我最初的、最为珍贵的人间关怀,让我一辈子铭记。
作者简介:罗 森(1974.-- )男,汉族,大专文化,湖南邵阳县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北京晨报》、《草原》杂志、《西安晚报》、《九江日报》、《中国建材报》、《邵阳日报》等。多次获诗歌散文大奖,其中诗歌《留守女人的冬天》在《北京晨报》获读者评的最佳文学作品奖。同时也有多件作品入选《夫夷文学》、《中国乡土诗100家》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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