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登瀛桥,看到卖棒冰的,中掏出了口袋里焐了3天的一角钱,要两根赤豆的。人家找了两分钱,中想想又推了回去,换了奶油的。民也不客气,纸一剥赶紧刷了一口,然后边走边吮。突然滴落一滴,他眼疾手快,一把扥(den)住,伸出舌头舔了一舔,紧接着把整个棒冰塞进嘴里。吃完后说太好吃了,还是小时候乡下舅舅来时买过赤豆的,多少年没吃了。中见他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信非信,说你们家比起来应当不困难啊。都是我妈,民说,过去家里人多,靠父亲一人工资确实穷。但是大姐苦钱后相当于两人工作,但我妈当家,一天到晚在外哭穷,把钱勒的死死的。一个月吃不到一次荤,连炭炉子都不烧,煤票在外偷偷卖,还被派出所抓过呢。中听到他数落妈,连忙转移话题,问他有零花钱吗。民说妈偏心呢,哥哥妹妹可能有,他从来没有。中不敢多说,打了岔。民说,你和你弟不一样,他喜欢苦钱,你不喜欢。中说我也喜欢,但鞋底太臭了。民说我给你找个事:盐中里面知了壳很多,你早上去捡,卖给药店,一块五一斤呢。我捡了好几年了,今年有生活做,没去捡。回家中和大弟一说,他满眼放光,说我也去。第二天早上5点钟,中就被大弟拖起来,拿了根事先备好的竹竿,兴冲冲的到盐中拣知了壳子,转一圈个把小时。捡了20来天,没知了了,把壳子送到药店,感觉一大包不少,那老头一称说正好一斤,给了一块五毛钱。捏着两张票子,中异常高兴,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苦钱了,这是过去住在大院里想都没想到的事情,同时也对民增添了别样的友情。接下来的日子,在中看来张家正如民说的那样生活着。特别是过年,哥妹都有新罩衫,他从头到脚都是旧的。来拜年时中安慰他说新老大旧老二吗。这个春节中有点小财主的感觉。刚放寒假,民就跑来了,说想不想苦钱,中说想。民说到化肥厂拣煤渣吧。中说卖给谁啊?民说明早你们弟兄俩跟我走,记着带中午饭。第二天跟着他和华顶着凛冽的寒风走了十多里路,来到化肥厂大烟囱下,民把中弟兄倆介绍给一位师傅,他提了一下要求,急忙走进车间避寒了。大堆煤渣前就剩他们四人。工作不难,把没烧透的煤炭拣出来即可,每斤2分钱。半天下来,中弟兄俩拣了一小堆,民弟兄俩拣了一大堆,中看了一下,他们拣的完全不符合“标准”,不知怎样能够通过验收。10天很快过去了,厂里停产准备过年。那位师傅过来看了,中发现华往他口袋里塞了包飞马,然后他开两张条子,分别给中和华,说到财务科去结账。中问不用称吗?华说师傅一看就晓得多重。中看看条子,上面金额是18元,这么多啊!大弟也很高兴,问华你们多少,华说差不多吧。后来民悄悄告诉中,他们45元。春节后张家有了变化,华应征入伍,民不满16周岁,只好到一个乡村建筑队做小工。又过一年,年底中高中毕业也去当兵了。初夏时他意外接到民寄来的一封信,几十个字写的歪歪扭扭,纸上被笔尖戳了好几个洞。大意是目前在建筑队做大工了,工资一块二一天,最近身体不太好,没去上班,还问中当兵好吗,要不是年龄身高不够,也想当兵呢。中很感动,一个不会写作文的人居然给他写信!一个从未花过钱的人居然花了8分钱邮票!他立马坐下回了封信。个把月后,中还在想这件事,写了封信给大弟。几天后接到回信,说民已经去世二十多天了,肝里面长了一个瘤。去世前几天看过他,瘦骨嶙峋,不像样子。他说很想和你哥哥见一面。他还说他这一辈子不值,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穿过一件新衣。看到这里,中泪如泉涌,居然哭出声来,宿舍战友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有人还报告了领导。中是个不会主动离弃朋友的人,民颜值较差,从小喜欢打架斗殴,调皮闯祸,同学邻居见他远之,家人待他也不善。有生之年也就结交了中的弟兄两个朋友,而且临终前还发出了一生中唯一的一封信,还有,他才17岁啊!这一切的一切,怎能不痛彻心扉,痛断肝肠!三年后的清明,华领着中来到了北郊的坟场,在一座杂草丛生的小坟前,华说就是这里。中捋一捋坟头的青草,说了一句:民,我来看你了。
【作者简介】 周忠良,男,1956年生,籍贯盐城市响水县。1972年高中毕业入伍,1977年退伍。分配在工厂从事电气设备检修工作,2014年退休。喜欢喝茶聊天,简单生活,关注时事,爱好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