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杰:“关学宗传”— 柏景伟
“关学宗传”— 柏景伟
朱文杰
在中国的教育史上,评价一位教师的成功与否,肯定有一条是要看他教出来的学生优秀不优秀,还有优秀学生的数量多不多。而当年号称“关学宗传”,主讲于西安关中书院的柏景伟先生,可以称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
首先他早期学生中,有陕西在清朝末年官当得最大,官至总理各国时务衙门大臣、军机大臣兼管顺天府尹事,赫赫有名的赵舒翘。
而在关中书院师从他的学生中,有官至都察院山东道监察御史、掌印御史,戊戌变法中的风云人物,诗、书、画“三绝”的艺术大家宋伯鲁。
有清末学者,书法、金石艺术方面的大家寇卓。辛亥革命西安起义成功后,任陕西省临时议会副议长;他还以孙中山代表身份赴天津并出任临时执政府农商部总长。他创办西京金石书画学会,并任会长。
还有国民政府陕西省民政厅长、三秦大儒、文化巨子王典章。正是这位王典章,独自出资为自己老师柏景伟和另一位老师刘古愚,出了文集。他在苏州收集整理编印了《柏子俊沣西草堂文集》、《刘古愚烟霞全集》等,为传承恩师的学术思想作出了功德无量的义举 。
这几位学生皆一时俊杰。另外,就连号称“关中大儒”、“牛才子” 的牛兆濂,也在关中书院听柏景伟讲过学。
柏景伟把一生都献给了教育。他重视学生的品德教育,曾说:“士所贵者,品德为最。”“行果无亏,居乡可为纯儒,如官可为纯臣,末世犹有余芳。”他告诫学生,亦多读书,勤请教明公,增长见识。对当上大官的学生,他却特别告之说“要有把乌纱帽提在手上,应掷去时即掷去的勇气和精神”。他勉励宋伯鲁,不要随波逐流,不能只做官不干事。他称赞赵舒翘果断处理“河南王树汶临刑呼冤”案,告诫他对成绩不可矜张,做“好官”,做“清官”。
在柏景伟先生的精心培育下,关中书院门人中举者50多人,当年真正是影响四方,一时传为佳话。柏景伟因而获“经师”、“人师”之美誉。
柏景伟(1830~1891),字子俊,号忍庵,晚号沣西先生,陕西长安冯村人,咸丰乙酉年举人,“关学宗传”重要人物之一。
他早年在家乡创办私塾“学稼园”,并给贫寒农家子弟免除学费,在家乡颇俱声望。光绪二年(1876)受聘于泾干书院、味经书院。
光绪十一年(1885),受陕西学使之约,移讲关中书院,任山长。他为所主持的各书院分设了经史、道学、政事、天文、地理、数学等课程,为社会培养人才。又刊印了冯从吾先生的关学著作和其他许多实用书籍。
他致力于经世致用之学,主持关中书院分设了经史、道学、政事、天文、地理、数学等课程,为社会培养人才。还建立了味经书院的刊书处。经他倡导,在陕西设立了官办书局。他还发起建立少墟书院、崇化文会等,为发展陕西文化教育事业倾心尽力,居功甚伟;为古老的长安存续文脉,他耗尽心血,无怨无悔。
1891年陕西巡抚和陕西学政都向清廷推荐柏景伟入朝做官,慈禧太后批下部议。就在此时他因病而卒。1899年,陕西巡抚上奏清廷获准,将柏景伟载入国史馆儒林传。他的著作有《柏沣西先生遗集》六卷和《沣西草堂集》等。
柏景伟还是一位文武双全的豪杰之士,文韬武略,智勇过人。清末年间,天灾人祸叠加连续降临关中,此时,作为一位儒士的柏景伟却挺身而出,因为他对军事亦有较深入的研究。
身处乱世,他回家乡安顿父母避乱于终南山南五台的竹林寺,同时领命长安县令的旨意办团练,集合了一批青壮年豪士,日夜操练,以图保家卫国,护一方平安。此后他又获陕甘总督左宗棠赏识,举人出身的他,于同治六年(1867),慨然领衔出任总理西、同、凤、鄜、彬、乾六府修筑堡寨之事,创立了陕西省团练堡寨总局。柏景伟体壮貌雄、天性豪迈、义胆侠肝,有秦人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的“冷娃”质直尚义的遗风。
在他严令督促下,各村寨皆开始修城筑墙。如质量不达标,立马推倒重来。当匪患真正逼上门时,有高大坚固的寨墙,村寨安然无恙,百姓赞叹:“柏景伟验过的寨墙——万无一失啊!”
虽然左宗棠非常器重柏景伟,认为他很有才华。但在他总理陕西团练兼修城堡事时,因官场腐败,政令不通,他愤而辞职。同治元年(1862),回到家乡,在终南山南五台胜宝泉潜心读书,研究学问。他写的《竹林寺深夜读书》诗中有:“夜深群动息,涧水响琮琤。吾性本无物,萧然万虑清。偶向空中悟,非耶又是耶。道心何处认,月照紫薇花。”其中“吾性本无物,萧然万虑清。偶向空中悟,非耶又是耶”,正是他当时心情和景况的真实写照。今南五台仍有“柏景伟读书处”题记。
其时,回民事变引起的战乱让陕西一些地方十室九空,人口锐减,关中平原又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饥荒。对此,柏景伟心怀悲戚,忧心如焚,他在《腊月大雪》一诗中慨叹:“况兼旱魅久为虐,麦苗干死农夫嗟。……城中欢呼城外悲,四郊多垒胡马驰。难民奔走啼不止,山隈水涯冻欲死。”于是,他立即出面请巡抚发放仓存粮食,救民于水火,并停征官粮。后获捐银8万两,全部用来赈济灾民。面对西安城里城外,严寒之夜沿街乞讨的孤儿惨不忍睹的景况,他在《雪夜闻儿啼》一诗中悲愤发声:“朔雪号,朔风驶,沿街呜呜谁家子?饥与寒夜人无怜,呼天抢地啼不止。平生久怀抱与心,兹愧无力救尔死。吁嗟乎!尔死不得救,尔声不忍听,裁得丸纸塞我耳,一灯孤坐光荧荧。”接着,他受敦请,总理咸宁、长安两县赈务,筹资12万两白银,以解救两县饥民。柏先生办理赈灾事务,开仓放粮,开设粥场,搀救了数十万饥民安然度荒,而他却被累得染上肺病。
泾阳安吴寡妇,当年遭受豪强欺凌,家产被抢夺强占,不得已而打官司,早已对地方这些恶霸之凶徒,持强凌弱,欺寡掠夺深恶痛绝的柏先生得知后,慨然而出帮忙写诉状。他写的诉状,让审案的官吏看后拍案称道:“此先生手笔,先生为人,其言可信,其行可敬。”即判安吴周姓寡妇胜诉。后来,有感于柏景伟倾力相助和义薄云天,感恩载德的安吴寡妇也捐金捐银,鼎力帮助柏先生办学、防瘟疫,治婴儿天花流行病种牛痘等慈善之举。
刘古愚
柏景伟办学,办的是新学,为的是培养实学人才,不同于应科举考试的官办书院。柏景伟与刘古愚先后主持味经书院,开办 “求友斋”, 柏景伟联络刘古愚出面主持,柏因肺病久治不愈,常咯血,身体十分虚弱,但他欣然地对刘古愚说:我“虽不能为座上菩萨,抑或可为堂下护法”。表示全力支持,和刘古愚协手办新学,还亲自撰写了《求友斋课启》。这种创新实验班所开设的课程,除传统的经、史、道学、政学外,还设有时务、天文、地理、算学、掌故等课程。利用“求友斋”中的刊书处,出版西方自然科学和时务新书。如《求友斋刻梅氏筹算》《求友斋刻平三角举要》《学计韵言》《借根演勾股细草》《火炮量算通法》《蚕桑备要》《泰西机器必行于中国说》等。他主张通过变革教育与学风,培养通今达变之人才,以担当富国强兵之重任,这就是柏景伟创办实学的出发点。
这个味经书院的“求友斋”可不敢轻看,它在中国近代史上,可以说具有首创意义。因为它是作为专门传播新思想,和以教授科学技术为主的实学地方教育机构。
如此办学,立见成效。观象台上的经纬仪,是“求友斋”的学员成安、张遇乙两人协力共同研制的;再有“求友斋”的学员吴建寅编著了《味经书院通儒台经纬仪用法》一书;张秉枢编著了《代微积拾级补草》《课稿丛钞·盈勾股公式跋》等高等数学书。清朝末年至民国初年,陕西精通数学测绘技术的学者,多数是 “求友斋”培养出的。光绪十六年(1890)陕西布政使陶模主持测绘陕西地图时,“求友斋”学生陈涛、成安、张遇乙、孙澄海、程麟、陈孝先等参与测绘咸阳、兴平等县的地图。而此后,味经书院学生还承担了泾阳、三原、礼泉等县兴修水利时的渠道测绘。日后被誉为“中国近代水利之父”的李仪祉在治理黄河,在陕兴修泾惠渠、渭惠渠等灌溉渠,兴办水利专科学校等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和他在“求友斋”接受启蒙教育有着密切的关系。以此看来“求友斋”培养的实用性人才,为西北地区的开发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功劳巨大。后来,味经书院及“求友斋”并入宏道学堂,继续倡导新学、办实学,先后培养出李岳瑞、于右任、张季鸾、吴宓、张奚若等一批又一批戊戌变法及辛亥革命志士,他们均是中国近现代名闻全国的大儒。
柏景伟与刘古愚的交情可谓莫逆之交、生死之交,情谊之深感天动地。柏曾亲自到关中书院拜访小自己十来岁的才子刘古愚。适逢刘外出,他读了刘放置在桌上的日志,十分感叹地说:“这是我的老师,何谈仅仅是朋友!”刘古愚归来,二人初见,遂交谈则“欣欣自奋”“订昆弟交”,后来至死不渝,堪称难得的知己至交。当柏景伟被任命为关中书院山长赴任前,即推荐刘古愚任味经书院山长。此荐贤能之举,其德不逊于古之圣贤。可见柏景伟厚道质朴的人格和胸怀。柏有知人之明,他推荐刘古愚,实际也是从改革千年之积弊,为强壮一个民族基因,为办好新学的大局出发。因为当时唯刘古愚最堪当此大任。
当然,柏景伟先生也受到有“海内耆儒,为时领袖”的关学大师刘古愚的高度赞誉,刘古愚在《柏景伟墓志铭》中写道:“先生貌魁梧,望而懔然;处事接物不扰以私,进退必归于义,性抗爽,剖别是非不妪煦作长厚态,赴人之急如谋其身,友教四方善启发,其规过必直抉根,而示以所能改,劝善则诱掖,奖借必使欣欣自奋不能自己,故当时虽多畏忌先生。及卒,则同声悼且无异词也。”
2020年4月12日至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