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吗?我有《葵花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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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中国人有一种情结。可以叫做《葵花宝典》情结。
《葵花宝典》出自金庸武侠小说《笑傲江湖》,是一本最绝顶武功的秘笈,得到之后,修炼成功,天下无敌。
这种情结有两个突出特点:
一是追求偶得。
突然得到一种秘方、秘诀,使自己变得无比强大,无往不胜。
得到的方式可以有多种:可以是高人传授,这就把希望寄托到了别人身上;也可以是天上掉馅饼、马路牙边上捡豆包的天赐、神赐;还可以是来自自己的修炼或突然顿悟,这属于臆想式自我强大范畴。
总之,一下子就了不得了,就有能耐了,谁也比不了,就是任我行、东方不败。
二是追求快。
金庸小说中的《葵花宝典》也不全,宝典残本所记录的功夫秘诀是以“快”为主。
这样就能令对手看不出破绽,没有还击的机会,或者是快到就算被对手看出招式中的破绽,对方也来不及反击,破绽一闪即逝,亦即武学中最高境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我们在这种情结的驱动下,一样追求快,或者说快本身就是目的,这种快让人等不了,甚至了慢了就等于失败。
总结一下,这种情结就是得到秘籍、坐上火箭、让别人永远追求不上。
我们现在好像觉得这种思维方式很正常,但这种想法完全违背中国人祖传的成功原则,中国古人讲的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既没有什么绝招、妙招,又不能快,是一种功夫到了自然成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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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的这种《葵花宝典》情结比比皆是。你比如在教育孩子上。
有的家长就总想找到秘方,让孩子一下子追上别人。这就包括找名师、上辅导班、相信某种骗人术。其实,从本质上说,好多家长都有这种心态,以为上了补习班就拿到了《葵花宝典》,或者是别人拿到了,我们也要拿,不管它有没有用。
更典型的例子就是求财。每个人都做梦都想有本发财秘笈,一看就灵,一夜翻身。
我们总是说现在社会风气败坏,到处都是行骗者,而行骗的基础就是这个人要有《葵花宝典》情结,他要是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就骗不了他。问题是满大街都是寻找《葵花宝典》的人,骗子都忙不过来。
虽然是金庸在武侠小说里向中国人传播了《葵花宝典》情结,但这种事还不能怪文学,它是时代发展的产物,是社会发展突然提速之后带来的惯性对人心理产生的影响。
不过,真正让《葵花宝典》情结得到社会认可,并产生潜移默化影响的是周星驰的电影。周星驰的多部喜剧都出现了《葵花宝典》情结,而他个人奋斗的电影《喜剧之王》虽然展示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真理,但为了喜剧效果,所制造的偶然性,还是能让人看到《葵花宝典》情结的存在,直到《功夫》、《长江7号》等电影的最后都出现了如来神掌这样的神功,这说明港人也是有非常强烈的《葵花宝典》情结的。
港人的这种情绪来自大陆改革开放之后的快速发展,大陆巨大的需要和自由市场碰撞的时候就产生了巨大的能量,让香港坐上了火箭。而在自由度十分宽松的情况下,香港人开始了自己的寻梦之旅,这就是产生了《葵花宝典》情结。
1981年10月8日,中国第一冶金建设公司承建的深圳国商大厦破土动工,1982年4月,国际商业大厦提前94天竣工,创造平均不到5天一层楼的“深圳速度”,获得时任深圳市副市长罗昌仁肯定,中国一冶如数领到94万元港元的奖金,轰动全国。
从此快、快、快的香港情结开始走向大路,随着大陆改革开放程度的深入,个人富翁开始出现,突然发现一个人一下子就富了。当一些成功人士并被宣传部门有意、无意神化之后,好像他们掌握了什么秘笈,找到了方法,把偶然性误导成了某种必然。在时不我待加一夜致富的风气影响下,现代国人的情绪里永远充斥上了这种《葵花宝典》的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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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心理情结不但存在于个人身上,也写在于整个民族的时段记忆里,并成为了一种正确姿势。
你比如,这些年我们无论在科研上、还是经济上,都在找《葵花宝典》,想一招致胜。并且把这种快当成了炫耀的资本,一度以为自己真找到了《葵花宝典》。
我们说,我们用了40年时候走完了西方人400年的路;我们说,这是我们能集中精力办大事的体制优势,并将无往不催。
可是,从2019年到2020年,我们突然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们手里并没有《葵花宝典》,还到处被人卡脖子。
我们的快速发展是改革开放带来的。
当我们打开大门的时候,门外是400年发展出来的高水平,门内是100多年形成的发展低洼地带。可以说,建国后我们关死了大门,就怕一点水进来。从79年到89年,我们慢慢把门打开了,还不是都打开了,开了半扇,水一下子就进来了,我们的发展水平很快就被冲高了。以后就是快速发展的40年,其力量和速度都是来自我们之前和人家的差距,是落差,势能变成了动能,而不是得到了什么《葵花宝典》,而具体的力量还是来自外部。
不过,这三、四十年,我们在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强化了民族意识,我们不认为是外力推动了我们快速发展,我们以为我们练就了一身打铁的硬功夫,可以指哪打哪儿。
可当外面要给我们关门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的功夫并不硬,更不是无往不催,而是相当的有限,还总是被别人卡脖子。
但是,我们也没有停止寻找《葵花宝典》,突然,我们好像又找到了,打开《葵花宝典》里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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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创新的原因就是我们现在和外部世界没那么大的差距了,外部连通器的力量不存在了,在西方国家否定全球化的条件下,我们只有自己练功夫了。
那么创新怎么创呢?
创新不是一种招术,创新是发明招术;创新不是《葵花宝典》,创新是写一部《葵花宝典》。
谁来写呢?那一定是有饭吃、日子过得不错的人写。他们为什么写?想挣更多的钱。
创新一定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而不是温饱,更不是为了当好人,去拯救全人类。
这种人被西方人定义为企业家。
法国早期经济学家让·巴蒂斯特·赛伊认为,企业家就是冒险家,因为他们在为了利益创新,创新有着极高的风险,能承担这样风险的人是企业家。
英国经济学家阿尔弗雷德·马歇尔把企业家叫做交易机,他认为,交易机企业家是用自己的创新力、洞察力和统帅力发现和消除市场的不平衡性,并创造会合效应,给生产过程提出方向,使生产要素组织化的人。
美国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认为,企业家是不断在经济结构内部进行“革命突变”,对旧的生产方式进行“破坏性创新”,实现经济要素创新组合的人。
企业家为什么要这么干呢?为了挣钱,反之,没有钱也就没法创新。
这是一个内循环的过程。企业家为了挣钱,要去冒险创新,并把这个故事讲给有钱人听。有钱人想有更多的钱,把钱交给了企业家去冒险,也许企业家并没有找到创新挣钱的路,企业死掉了,有钱人认赔。可当企业家创新成功之后,就创造了更多的价值,就有更多的有钱人投资鼓励他继续去冒险创新。
创新之路也就是写《葵花宝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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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不这样认为,我们认为我们可以寻找到一本别人留下的《葵花宝典》,一举成功。
虽然,《葵花宝典》情结不符合中国古人的思维方式,但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太极精神倒挺让中国人相信,要不也不会有马保国。
那么,中国古代农耕社会发育出来的太极精神是否还适合现代社会,我们不说是信息社会,就是工业社会,它能不能适合呢?
工业社会就是大规模的、集约化的生产,不是小农经济的化整为零,自给自足,比的是千斤要用万斤推,没法用四两拨;比的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积累,而不是《葵花宝典》的偶得。
今天早上,看到科技日报的一篇署名文章《欠发达地区如何以科技创新带动全面创新?》
创新是一个高难度动作,吃得差、营养不好的人基本做不了。都欠发达了,还搞什么创新啊?
欠发达地区首先就是经济落后,要先吃饱,再致富,致富到了发达水平才能创新。
我小时候家里穷,吃完饭就想往外跑,出去玩。大人说,老实家待着,吃那点东西一跑就饿了。而有钱人家的大人就不一样了,会和孩子说,吃完饭了,别家待着,出去消化消化食儿吧。
让穷人创新、让落后地区创新就等于让穷人家的孩子吃完饭去消化食,吃那点东西,没半小时就消化光了,回到家里又没啥吃的,还得饿着。
当然,这篇文章是政策性的套路文章,不过,现在很多人就只会写这样文章了,慢慢地,和马保国一样,别人没信,自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