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吴燕妮作品 | 把爱留在香囊的味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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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和暖，我坐在飘窗下缝香袋子，香袋的用料是表姐近日寄来的土布，里面填充的是防虫驱蚊的中草药。这手工缝制的驱蚊香囊，是给儿子带到学校用的，带着淡淡的令人清神舒心香气。
前些天听儿子抱怨，宿舍里不知怎么又冒出一些蚊子，同学都被蚊子嘈得睡不着。南方的天气无常，过了立冬，还时常像和暖的小阳春，甚至像入秋的高温，孩子们冬天被蚊子叮扰也不奇怪。我给儿子送去花露水和杀虫剂，回来的路上，脑子里突然蹦出小时常听外婆说的一句话“带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于是我想，是不是该给孩子们做些驱蚊的香囊更好一些？
可是哪里找得到透气又好看的布料来做香囊呢？
偶然的，在姐妹群里说了一句话，好想念外婆织的土布。不久便收到远嫁他乡的表姐寄来的手工土布，她淡淡地说，布是外婆织的，可是她老人家早已经不在了，当年外婆给的土布是最美好的回忆。
听到此话，我的眼眶湿润起来，我们的外婆生前擅长纺纱织布，家里的被套蚊帐、衣服背带等大多出自她老人家之手。每一件织物，都是外婆用勤劳的双手，在织布机上一梭梭地编织出来的，饱含汗水，也凝满她对我们深沉朴实的爱。
外婆子孙众多，每个晚辈结婚，外婆总要以麻纱织布缝制蚊帐，用各色土布做成被套床单，作为结婚用品送给我们。
表姐给我的这块土布，是她出嫁那年外婆用来做被面的花布，裁剩下的一些，她一直保存着。我对表姐说，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能给我呢？她回答，放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它就是一块布，送给你，或许你会让这块布更有意义。
于是，心底的柔软一下子被牵动起来。我轻轻打开那块土布，看它呈现在我眼前，艳红的底色，上面用黄绿丝线纺织的，是栩栩如生的水仙花，旁边还卧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我捧起它们，用鼻尖闻着，闻到一种岁月悠长的味道，仿佛时间就停止在那里。我用手轻轻抚摸，感受土布带来的朴实的气息，不免心潮涌动，外婆织布时的情景，在脑海里越发的清晰起来。
记得每年的冬天，外婆都会买来新鲜的棉花开始纺线。晴朗的天气，外婆把纺车搬到屋廊下，冬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我坐在小马扎上看外婆纺线。外婆用手轻轻摇动纺车，雪白的丝线像变戏法似的从棉花中缕缕抽出来，纺成一轱辘一轱辘的线团，外婆纺好一个线团，我接过来放在旁边的小篮子里。渐渐地，篮子装满了胖乎乎的线团子。等聚够了一定量的线团子，外婆便把线从线轴上抽出来，缠在一个更大的线轴上。童年的我，最喜欢和姐姐们一起帮外婆缠线，姐妹们转着圈圈在两个缠线的桩子之间欢快地绕来绕去，外婆一边吆喝着我们，一边忙着理线、驳线。线缠好后，外婆又用颜料将它们染浆成各种颜色，然后把染好的线支在织布机上，织成各种花色的布。
印象中一年有许多时光，外婆便是坐在堂屋那架手工织布机前织布。坐在织布机前的她，手脚灵活、配合默契，俨然是一个技艺高超的琴师，无论是坐姿还是神情,都是舒张有致的。她双脚交叉轻踏左右踏板，双手有序推杼穿梭，或上或下，时左时右，煞是好看。外婆不断重复着手推、脚踏、抛梭一系列动作，织布的棱子像一只轻巧的鸟儿在纱线中来回逡巡，我常常在一旁看得出了神。日光透过老房子屋顶的一片玻璃瓦，洒落在外婆的身上，我看到无数的细尘在光影里漂浮，像是配合机杼的声律漫舞，外婆就在那束散射光下织呀织，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在机杼“咔嚓咔嚓”悠长而深远的韵律中，外婆把一道道纬线编织进经线里，也把她对子孙的爱，织进一寸寸的土布里。长长的布匹在外婆的手下不断延伸着，如她的爱没有尽头。
那些外婆亲手为我们织的手工土布，至今它们还留在我们的生活里，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年，却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褪去光彩，反而在岁月里沉淀出别样的味道。
表姐珍藏的这块土布，如今转落到我手上，如何让它变得更有意义呢？
想起多年以前，外婆曾经用棉纱织的土布缝制驱蚊的香袋。外婆总是习惯把一些布头布尾收起来，做百纳被，或是缝成一个个的小布袋。也不知外婆在小布袋里塞进些什么草药，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异香。外婆说香袋子不仅能防虫驱蚊，亦可祛邪祈福。她给家里每人分发几个，叮嘱我们挂在蚊帐外或放置枕边。说也奇妙，在房间里放上几个那样的香囊，蚊子还真的不敢来了，我们每天都睡得踏实而香甜。
那密密织就的土布，那小而神奇的香囊，是外婆对子孙的无限爱意，然而她在有生之年却没有享过福，最后几年是在病床上度过的。辛苦了一辈子的她，腰椎劳损严重，需卧床安养。她总是静静地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呆呆地看着窗外。太阳好精神也不错的时候，或许能看到外婆在屋后的檐阶上坐着，眉眼低垂打着盹，直到我们哪一个出现在她面前，她马上报以孩童般纯真的微笑，慈祥地看着，接受晚辈的嘘寒问暖。祖辈们总是用传统的方式在爱着子孙，到他们做不动的时候，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地守护着他们吧？
沉浸在回忆之中，突然有灵光在脑里闪现，爱做点手工的我，不如用外婆留下的土布缝制一些香囊给亲友吧，像外婆当年一样做成中药的驱蚊香包，它不正是默默守护家人健康的最好诠释吗？
在咨询了中医的朋友后，我精选了几味中药磨成粉状，缝入香囊中。纯手工缝制，一针一线，每一针每一线都带着手心的温度，我想只有传统的手工作品，才能配上外婆织的土布吧？
这个香囊也许并不是十分完美，但这里面承载着满满的健康与爱，是名贵的物质也不可替代的。
我把成品图片发给表姐时说：“这是我给姐妹们做的驱蚊香囊，你还记得当年外婆给我们做的驱蚊的香袋子吗？”
表姐回答：“当然记得，我小时候最惹蚊子，经常被蚊子叮得一身包，严重到发炎。外婆先是心疼我而做的驱蚊香囊。”
我说：“是呀，外婆当年对我们关爱至备，懂得又多，她的土布作用真大，连边角都做得香囊，也是物尽其用！”
“懂得用的人这块布才有意义。”表姐由衷的道：“真好，还是你最懂外婆，土布送给你是给对人了！”
我把做好的驱蚊香囊送到儿子学校，余下的分送给姐妹。姐妹们听说香囊是用外婆的土布做的，都很珍爱。我们说起外婆的种种往事，除了感慨，更多的是怀缅。那些经纬间的时光印记，和远逝的岁月亲情，或许早已在外婆的梭子来回穿梭间化成永恒。我对姐妹们说，就让这些驱蚊香囊替外婆继续照顾你们的家人吧！她老人家的爱，还留在土布的丝线里，留在香囊的味道里。
作者简介：吴燕妮，女，广西梧州岑溪人，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文字，爱花草，把生活点滴感悟化于文字。作品散见于《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三月三》《西江月》《红水河》《广西工人报》《梧州日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