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诗苑】唐明‖对雪写的诗（10首）

对雪写的诗

辜负，是一张白纸印花的梦境。

魇住了眸的臆症，揉一揉，发蓝。

你寒夜悲凉，我两眼含霜……

你下降扑絮弥漫，我上升攀援滑翔。

……静怠露的鸟，眉黛远航，

它接受空旷的引领，翼翅丛生。

会有佛身千手千眼睹万界菩提之光

它既将出征，长有千翅之鸟，

为天堂之雪耀跃其亮翼之飞添羽之助

朱雀乌鸦之殇，让万吨雪光……

聚拢一只瓮的身躯，歌喉的躯壳

这鸣叫于天宇之笛的鸟，开始长征。

携千峰隆起之瓦瓮，

叨着雪之腐肉，白炽灿灿的气流，

觉醒北溟大泽的泯灭周身的黑炫。

暗夜。潮汐。寒流滚滚的上苍

无比黑暗的身影坠入苍白盈虚之空

旷日持久的风粘合百丈悬崖之冰

用舌一样的火锻造闪电之金，

大地众生之火的玄翅也因之耀眼

辉煌泯灭万帜层叠山川的眺望。

让一块煤一样的鸟身转入空朦，

而白无比繁华四溢惨烈的勋绩，

也将由你的指引被雪光冲天的色泽

让溪水冰瀑如血液灌注你周身。

苍天和苍茫，维持现状的元态。

冻裂山峦的冰块如零度体温

锁链般套住欲飞弘毅的慨叹，

从一只乌鸦翅膀中闪现黎明碎金

人性的乌鸦在冬季乍暖……

女娲炼石的火中留下死去的形影

而沉入大地万赖之黑的火炬鸟

现在必须奋飞献出血涌溪水谷底之悬。

被迫被骨涌的才华万鬼齐哭的地狱

凌辱。

雄才被凌辱，而雪朝漾动涌溢，

哎，我们侧重如此不同……

你喜欢冰冷，我喜欢凉意。

坎上雪

鸡啄米似的雪下个没完。

从坎上下来，沟沟坷坷皆白。

垄外，数十丈高的峰顶

已被积雪染白，溪涧黝黑，

谷底深潭，淹没了唏嘘飘零的雪声。

潭畔几间茅舍有人为一场既设的赌局，

添枝加叶。铜壶鸣蟋蟀，嗞嗞吐烟。

女子偎榻拥被，安卧如猫……

而雪声若猫叫似的灌入，时断时歇。

大雪封门的寒，四肢冰凉的冷，

俱在漆黑的幽暗中显出积雪的惨白

魅影一朵朵飘窗扣魂，

寒彻一阵阵与赌徒轰然尖叫对抗。

在这喧嚣杂乱的闹中取静，

见两帮人，在一起拼刀子！

……这艳福，着实不浅。

当一把雪亮的刀捅入那个女子腹中，

她只是轻叫了一声，时光那么淡，

雪是那么凉，而尘埃落定也仅为片刻

……我写下这沮丧的诗句，

与那女子之死，只差五分钟！

冬天的时序

雪如冰瀑大块大块的落下。

在一个酒吧里，歌声旋落灯光幽暗。

我衔一根烟，迤逦徜徉于这喧嚣，

灯红酒绿，灰色的尽头是一堵墙。

烟蒂。酒精。空气污浊不堪……

四处散发着，肾上腺的气味。

犹如铁腥的马蒂尼酒泛出的光。

游莺般，莺歌燕舞，……我想。

择一个沙发坐下，擦亮一支烟，

而另一支烟，叨在胭脂唇上，过来凑火。

纤腰丰胸苗条身躯一张瓜子净白的脸。

裙裾短及六寸，……指甲鲜红。

钉子似的高跟鞋，在暗示什么？

时时锃光瓦亮的唇色，灵犀一闪，

继之坐下。拿了我的杯子，呷上一口

又消失在苍白中。要粉么？

一只翘起的兰花指，搭在肩上！

身子，紧随着，偎上来。

擦粉的皮肤，在霓虹灯下闪烁。

当她旋迴后，则坐于我的左边？

我摘下墨镜，朝她看了看。

雪声啁啾如鸟鸣，黑暗一层层堆积，

与雪辉映，黑白分明，

我也黑白分明自大街走过。

昨夜一夜胃疼如雪飘一样

昨晚，一夜胃疼如雪飘一样

任何病痛，对于我们而言

就如飞驰的火，在铁轨上运行

一场惊艳的晚餐，

可以是一场盛宴，

也可以是毒药。

藏在药囊里的雪一旦炸开，

便能倾城倾国，魅力四射。

一颗子弹洞穿了我的胃，

……鲜花绽放！礼花上升。

胃疼如节日喷涌而起的焰火

照亮了我五脏六腹！

我的心和肺同时被点亮，

犹如一根擦亮的火柴……

我的周身被绚丽的疾痛和雪聚拢

抽搐是难免的、颤栗更无以复加……

内心疼楚简直可以用刀砍斧削来形容

何谓一个时代的痼疾？

何谓诗人的绝望？

而胃疼对于一个病弱的人而言！

将造就意志的坚守而忍耐。

我们被这时代的疾疼所击中，

如凌乱的雪被践踏，

四处融化的水象积习难改将淹没我们

就如胃疼一样！一粒雪样子弹击穿我们

而我们将怎样救赎我们自身。

刑天祭雪

对于北风呼啸，大雪封门，

残酷的严寒，白色恐怖般的肆虐……

内心仅存，严防死守的抗拒！

冰冷将捍卫者，用雪刃抹杀的时候，

亿万颗头颅脖颈将诞生更为卓绝想象力。

让肚脐成为嘴巴，有力的呐喊！

双乳变成喷火的眼睛怒视暴政。

他的四肢漫天飞舞，化干化戚！面对

一切倾轧而下的权威他抠出淋血的双眸

幻日幻月，照亮了雪际无边的飞絮。

谁在半推半就？以死和雪殇考验火！

对于北风凄切银妆素裹大雪弥漫，

他内心骋娱，似乎对之而言全来都不够

他需要雷霆万钧之势，汹涌澎湃之力

黎明。春晓。积雪消融……

江河湖泊，皆化成他飞驰耸耀的血光

雪势顿减，被削薄的风缓缓盈散……

大地。山峰。高原。瞑目如血乳，

天空。河汊。海湾。窒息如血灯。

雪濡湿香，洇染飞晃。

苇烬灰瀑，在破晓中，

携一只乌鸦和两只凤凰迫降于苍穹。

死亡已攀上他的足腕，

不识亡颈的雪冲荡僵息……

原野，一簇簇，一树树，

一丛丛花粒盛开，雪嫩如膏汁，

鲜红的刑天倒下，死去，化为虹。

在一个庙里住着一位神仙

穿过大唐浮云可看到梵乐飘飘的洛阳

四百八十一寺的钟声，环绕飞天起舞！

龙门，伊阙，背靠西山……

有大诗人白居易的墓。

……住北，骑驴过桥，

就到了淫僧薛怀义督造的奉先寺。

那里有则天皇帝化身卢舍那大佛

有奉化先度的光明身净满遍照的报身

是行六度万行功德，对于初地以上，

菩萨应现报身，报身处于实报。

传说缘自宫闱弘毅则天皇帝

乃令薛怀义发神力设计营造通天塔。

毕功勋伟之绩，惟致齐天穹曌，

在一座山里，如果出现庙宇……

这山必有神住。无伫则天必通天返世

我们何必困绕，我们何期悠闲

必住一位神仙的庙宇，何臻趋凡？

骑着驴看天的诗人在积雪的桥畔立住

引缰默思。霜迹陈列，纵横捭阖

他一往初心，或吟咏……对抱琴的童子

挥鞭一指，说，看看这山势……

自北魏以降，造像无数。看那佛身万象

霁尊山立，云霭镶衣，浮袂灿霓，

仙乐飘飘，虹铺霞盖，殊袖飞韵，

难不知吴带当风、曹衣出水之典……

谒老僧，曲径深了，禅房如月。

见沙弥，焚香浅映，花木葱郁。

却独问天，这雪飘的漫，

……融的瘦，也不知，归家冷否？

雾从何时浸入潮汐

一些蒸腾的水气，在空寞中上升

缭绕如丝，泛出烟缕。

似乎昏睡，隔了一层纱的距离。

如此纤薄，犹若绢和纸。

足有一刀纸的膨胀，开启增加厚度与涟漪

雾从何时，浸入潮汐？浮云之白

又是何时，积甸冲荡之身……

濯足射韵，追根溯源。

是一场空，让映掠之尘，涤埃扬缺……

使山谷之软，与峰峦之坚，弥实就虚。

甚至，湖光，丛林，楼台，

也逐一沦陷。暗助空阔之疏，

慵懒起障的围幕也贯实充盈，

若一场话剧，点一些人物，

如一本小话，会虚构。

假设一个故事，让它有始有终，

虚拟一段情节，让它本末倒置。

一个传奇，奇葩盛开，

点一炉香，芳香氤氲。

一篇话本如雾缭散似乎花团锦簇，

一个拍案惊奇以讹传讹欲盖弥彰。

绝无仅有，返测难圆……

杜撰还休，浮光掠影，欲谎成真。

何描此状，构成一团虚雾的盈绘，

惟见真机，难逃法网的追击。

这形影浮夸之风与雾几成箴言描述

敷衍衬托而杯弓蛇影也具飘渺神逸

将那些石头般的衣服剥离

--献给世间一切雕塑家的诗

是什么缘故，让石头包裹周身？

何自始忱于埋没？那些华丽的肉身。

美不胜收的肉身……

为上帝创立缔造的肉身。

在被剥离之前。凿子和锤子……

就已将它们定格为人生景仰的榜样。

犹如人归自然的怀抱，

那些孕育于石头中的体温。

性感的被赋予弹性的肌肤，

玲珑剔透，而凸凹毕现……

一切由神所给予的神性，

若雕啄那些躯壳那些乳臀

以及隽秀的姿态勾魂摄魄。

叮然回响的锤子与凿子让飞溅的石屑

在巨匠之手中磨砺。驯服的石头，

涌动出潮汐，和锐利之光的石头，

让头颅、血、骨骼一点点诞生。

经络肌肉迅忽延展，覆盖她的周身，

感情触觉，吮吸空气漾濞之露，

爱及被爱也由此诞生。挥霍美感

使精神感知热度识之于大地的博爱。

惟愿仁慈、善良去伪存真，

布施于性别的羞耻心也抵达她内心。

同样充沛的活力唤醒她的沉睡，

吐气若兰，将贯穿她的肺腹，

令子宫中的花蕾，绽放如春……

饱含光泽的艺灯被点燃。

星空、山岳、江河、沙漠、湖浪

在她的眸子中显现出来。

她祈祷光明的四肢与瀑布般的秀发

渐渐挣脱石头禅衣之缚。

捆绑她的石头终于在凿壁偷光里

花团锦簇。舌策之语也被修辞学灌输

启惠灵魂之智，敏纳于想的期希，

她以思忆将永恒被寄盼魅力四射光辉

诗意地栖息于人世，惟妙惟肖，

在万物生灵被造就的真实中存在。

舍中偶题

暗挑帘拢，稍逊风色，

凉袖初显冰绡意。

迎窗盼萼梅，鸡啄米似的香蕊，

援笔沾朵写小楷，一时聊衬光阴。

到桥东西邻，问画仕女的小婉，

何自眉鬓如丝？执扇在冬……

欲扑絮引蝶且待春风徐吹！

至溪畔，问舟，渡过岩滩可至夏？

苔肥，碧痕瘦。采莲藕袖，

迎荷雨，盼冬意雪下，题梅。

句凉盈朵，寒霜结蒂，蜡渍衬墨，

扑簌六瓣，恰合小令之韵儿。

上西厢，目睇铜镜，巧梳妆。

指飞胭脂红，满帐腾幔，灿蛾灯。

夜虫长鸣伴枕凧，寂寂冷绪忆雪飞。

祈就于风旋的寂寞……

风旋在桥迹吹诉夕阳的寒茳，

驿亭，风姝，絮飘，影牵……

傲立岵忧，雾谳词状。

几声泅鸭的惊凉，在风旋中颓颤

雪在寒云中，装饰其蒲团。

梅开二度

前夜，风转凉，吹落梅花满地殇，

次弟帘卷，雪娇寒……

瓣瓣浸凉，影凋残。

零度以下的簿晕盼片片残妆胜雪，

白梅才谢，红梅又开，

盛妆环佩，红渲如将婚未嫁的新娘。

且伴词芳巧敷吟，咏纤手，

折梅红香。耳畔吹诗诵雪，

一朵未尽一朵旋。乍吐红蕊

舌灿樱粉，唇移红韵五瓣湿，

让迤逦笑咬檀光。缠着晨曦离散，

衔一句蜡梅偎黄。虬枝展手，

拢燕瘦环肥再添洁齿贝雪，

珠玑盈许，昼满旦融滴水听。

随手丢弃的晨风，亦一弹尘曲，

令琴枝裹雪，梦绕西庭。

握貂蝉之手，拈香一寸，

缓缓牵雪几堆，到东邻借风。

趁溪凿冰，问川流不息，写竹巷春雨

劳什何筝。冻裂了红袖蜡盏……

窗帘霜结层叠的白痂，或仍画，

眉宇影窕，小篆描黛一弯的峨峰。

梅开二度，白梅魂碎蜡梅破蕊，

红洇名优皆点胭脂名，如香伶浅唱。

俳句三绽红梅音，倾城红絮翻手听，

怡红院，三梅竞绽，叮叮棋语，

指凉才暖。银缸积冰，或惊锦鲤。

宝琴捧瓶，披雪袍，向红楼献诗，

老蟾虽僵，却拢双耳，谛听……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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