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辉诗选
姚辉诗选
预言

许多手势堆积在一起
沿着春天 许多手势
撩动花朵的奇遇
有时 幸福只是一个方向
像升起的天空学会坠落:幸福
只是一次追忆——
镍币压扁时光 街衢之后
大片脸孔闪过 一个无辜的人
摊开花柳 啊花柳 这是不是
你过时的天气?
一个锐利的人
她火焰的美没有重量
她被眺望击倒——
星光下 一切都值得重复
她 为谁揭去大家共有的面具
而幸福可能也是一缕罪恶
整座春天被移入血中 骨头如画
昼夜 露出了昼夜的喘息
掌纹在遗忘里泛红
那是打制预言的人 他说出什么?
——时辰坍塌 坚守的天堂
将留下 谁最初的手势……

农历五月初五日的水

怀抱水声疾行的人再也没有归来
一个时代的水声啊——怅望中
山色渐渐倾圯 长剑边缘的身影
被铁打的雨季 一次次扼断
尖啸!宫殿有可能只是泥筑的
镀金的繁华 笙歌与脂粉
——冠冕下 利刃般尖锐的思想
晃动浑浊年年的波澜……
苦痛比宫殿持久。谁这样说着?
戈矛遮没远方 大河弯曲
水声带来了另外的灰暗
而这是一千种时代的水声
那人走着 芳草仍将枯萎
典籍与身影修改沉浮 那人走着
只是一滴无辜的水啊 为什么
就这样改变了
千千万万人痛苦的习惯!

鸟

我还记得鸟儿与去年的飞翔方式
去年 手势粘满花朵开放的声音
一条道路翻越苔藓
鸟影沉重
象风雨间一句艰难的誓词
去年的毛羽让阳光躲过了衰老
什么啼着?白昼般的纸页
涌出 苍茫已久的字迹
我在鸟儿的沉默里尝试幸福
我 不是单独的
那些隐藏于肩胛中的人影
仍将被雪的光芒一遍遍淋湿
去年的天空比什么深邃?
鸟儿旋舞 我颤栗的手
握着 最后一块飞翔的岩石

春天

春天自雪隙中醒来。这是多少人坚持已久的空旷
它的浩淼 静静叠上 大家锈迹斑驳的脸
我在三月的侧面习惯了你习以为常的苦痛
多少花枝闪露——三月像一个梦境
那么绵长 渐渐蜿蜒
而花影被时代扬弃。谁反复幸福着?
让欲望覆盖其他欲望。谁背对春天远去?
如某种思想 谁 尖锐的沉默
代替了姹紫嫣红的千种厌倦……
而春天已经醒来 仿佛既定的警示
春天险峻—— 我们的怀想
正不断超越所有重要而短暂的温暖

篝火

神从荆棘的顶端升起——
旷野恢复到往事之前 神
毕剥的启示
将胜过怎样的打击?
我把千年的道路弃置在脚边
我学会了疲惫
我学会了怀念:天堂比鸟翅沉重
我想幸福
却找不到 幸福的勇气
一只手从火焰中通过
当荆棘消失 我触动的寒冷
裸露出锐利的奇迹
篝火已经瘦了 神
你遮不住自己的步履!

雨

城池被凝望挡住。此刻
古老的足迹缓缓漂流
一滴破碎的雨
卷动 远处的奇迹
冬天仿佛警告 幸福皴裂
赤裸的雨 奔走
象刀刃般闪耀的最后勇气
雨经过了谁生锈的梦境?
童年迅速苍老
花瓣间的风霜旧了 谁
又将在自己的歌声中
掩藏 遗忘与追忆……
我一听见雨声便放弃了骄傲
城池在身影之后
它起伏的沉默躲闪着沧桑
——一滴雨 带来
时间的千种结局
我警惕过的昼夜将如何铺满大地!

沉默

空旷的岩石上 一滴雨被慢慢摊开
一滴往事般的雨……
没有响动:它从什么地方前来?
连风声也枯萎了 历史印染在手势上
一滴雨的消失 比季节更为迟疑
而你已找不到另一些可以直抵血肉的响动
这便是世界存在的方式:苦乐弃置于空旷中
或许 这也是 沉默消散的方式
疼痛来自怀念。更多的人背对远方
像街衢深处的霓虹 更多的人
忘却雨滴与潮汐
我沉默着 凭借利刃般的爱
从一滴雨中 我剜出
其它的雨——
没有响动。岁月蜷缩鞘中
一滴雨绽开 转身离去的人
躲不过这深远的凛冽!

祈祷的人

山巅上的祈祷者业已消失。四十年前
他有铁的骨头 他让山势凌乱
——鸟啼堆砌的黄昏 一片金黄
他刚开始换牙 刚懂得用生涩的期盼
触动 苍穹即将浮现的预感
他用二十年风雨浇铸血肉间闪耀的疼痛
——急雨撕裂的夜色 进入死亡
他看见燃烧之星 划过
他的呼喊 燃烧 没人听见
但山巅记得他稚拙的期待
像一块布满苔痕的石头 祈愿闪光
他捋下半把松针 铺一地青涩的风声
大河在坡麓下漫流 每一种波涛
都守着 一份汹涌的遥远……
四十年前 山巅像一个记号
多少凝望一遍遍卷过 鹰影刻满岩石
祈祷者站成大地的另一种巍峨
凭借一次漫长的消失
他在山色之上 不断重现……

向日葵

把头颅扭过去 你看见风向偏转
——歌者坚守的苦痛 带来
黄金般凝重的灿烂……
一代代人回溯的晨昏不懈旋舞
谁骄傲?缄默的歌者 醒在风中
他的期盼 让阴影开始震颤
炎凉深入千种灵肉
骨殖在鸟翅上 那是翻飞的骨殖
经历春夏之交的眺望
正成为 击碎生涯的痛与习惯
而有人依旧艰难的活着
端坐在追忆之巅的人 忍受幸福
像葵影高扬的警策 有人
沉入无边的挚爱 或者厌倦
向日葵被一滴雨意覆盖
它有些冰凉
一个时代垂下炽烈的羽翼
葵影燃烧 仿佛种种球状闪电
向日葵放弃的天色比遗忘更为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