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前的“比武行”(上)
那年中秋前的“比武行”(上)
中秋节就要到了,这两天出工和回村时九队的菊珍、志平刻意往大队部那儿多弯了好几次,期望“偶遇”某个村干部或者头头脑脑,探寻一下村里对我们知青——一伙子离了窝的小家雀们,怎么关照安排的说辞。
但邪了门了,平时经常碰头打脸的总是绷着脸的孙书记,爱逗趣的王秘书,甚至老是一见女知青就呲牙谄笑、一个劲儿点头哈腰的民兵连文书,像事先通了气儿,好几天都踪影皆无。
吃晚饭的功夫,大家皱着眉头吃晚饭——红薯、饼子、玉米粥当家的饭食,不吃饿,一看见就没胃口——的当儿,也不忘抬眼瞅瞅大院门口。暮色降临,天儿渐渐黑了,大院门口还是静悄悄的。连悠忽悠现、爬高上低的猫猫狗狗都不见踪影。
眼瞅着要过一个孤苦伶仃的中秋节了,十五六个痴男怨女不约而同聚在宿舍前的大碾盘旁边,七嘴八舌地尽情发泄着满腹怨气。繁重的农活,饼子、红薯加菜汤的伙食,不能和家人团圆的缺憾……你一言我一语,怪话牢骚不断。
据说混过“白鞋队”的曹二豹,“啪”地拍了一下碾盘,把在火头上的不满,再填一把柴:“明天谁都不出工,也不告假,集体蔫遛逛县城,吃喝玩潇洒一天。”
他阴阳怪气地一挑唆,他身边愣头愣脑、爱起哄的薛大宝马上附和:“我赞成,谁拉稀谁就不是人揍的!”
曹狂笑一声:“老弟够意思!”一把揽过薛的光头粗颈,又拍又摸搂做一团。
而老实敦厚之辈的我们,也就是因为郁闷一逞口舌,随口发泄一下。一听要来真的,全都静默下来。
小舟样的一弯新月,不知何时轻轻泊在院里门口那棵海棠树的枝桠间。据说月亮是位最善良、最富有爱心的姑娘,谁有了什么不幸和哀愁,她总是怜悯地注视着他。然而,她满是抚慰的柔情,我们丝毫也感受不到。灰白朦胧的天光,笼罩在一群情绪低落沮丧、焦躁无奈却默默无语的苦人头上,我们心里纵有万千匹肆意咆哮、奔腾驰骋的野马,可无人回应,谁可怜见?
三十米远的大门口,响起几声急促的咳嗽。紧接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躬着身子,在排子车吱忸吱忸的响声中,渐行渐近,映入我们的视线中。
陡然出现的一幕,大家心绪一下高涨起来:莫不是……
性急的丁刚等两三人,已经“咚咚咚”拔腿大步迎了过去。
原来是支部分管知青的副书记仝老胖,给我们送中秋“嚼裹”来了!
正心急火燎的我们一哄而上,围过来,你翻翻,我瞅瞅,就着朦胧的月光,看得仔细,车上装的有:油纸包的月饼,嫩生生的大梨,还有大枣、核桃,满满当当装在四个柳条筐里,把车厢塞得满满的。
“我当以为我们是后娘养的呢?”瘦猴宋成嘴咧成了瓢,还不忘耍贫。
“放心吧,你们是咱村的心尖儿,忘了谁也忘不了你们!”仝老胖喘着粗气,瓮声瓮气地回答。
这份贴心的记挂,让我们把不快都抛向了九霄云外。大家先七手八脚把礼物卸下车,抬进伙房;俩女生则温言软语地把既受用又拘谨的仝老胖,搀扶到碾盘旁,坐在特意让出来的麦秸蒲团上。
“大晚上跑了半个村子,给我们送月饼,老胖,真是谢谢你了!”向来少言寡语的老梅,忙不迭地递上一碗凉白开,言辞诚恳地说。
“哈哈,老梅,你的话我听着嘚劲!”老仝大模大样盘坐在蒲团上,语调里满是惬意。
“怕你年岁大了,累个好歹,我们心里过意不去……要是换个年轻力壮的,我们还好受点……”老梅言辞非常恳切。
“咋?看我老了?瞧不起咋地?”老仝陡然变了调。
“不是不是,是……”一看书记变了脸,老梅吓得一紧张,语无伦次地不知说什么好。
“呵呵,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过后,老仝安抚式的在惊魂未定的老梅肩头拍了两下,一手叉腰,慢慢站起来,略略扫视了围着碾盘的一圈人头:“都是年轻人,不说不闹不热闹,我这半大老头跟你们凑个热闹。这么地吧——”他朝老梅招招手:“我看你们里头就你强实,咱俩掰个腕子,敢不敢!”说完,他双手把腰一叉,做出挑战的姿态。
长的膀大腰圆体格的老梅,平时也是自诩力大,瞧不上我们这些“病鸡”,突然有人叫板,感到意外,张开嘴傻笑着僵住了。
“怎么,怯了?可亏了你那好身板啊!”老仝继续激将。
“梅志超,来一个!”
“别打怵,上啊!”
大家纷纷喊号鼓劲,场面沸腾起来!
老梅豁然站起,攥紧拳头挥了两挥……
两人端坐于碾盘旁,老仝大度地让对手挑手(就是哪只手劲大),然后,两只左手紧紧相握,“比拼”开始!
比赛结果,3:0!青春被老辣无情地横扫!
这是大家始料不及的意外结果。
看着因为力大自诩、平时颇为自负的老梅此刻那副尴尬无奈的模样,我们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几分同情怜悯的心思;又瞅瞅甩着腕子神气活现的仝老胖,内心涌起了反感和怨恨:这老农民,没一点同情心,对知青,一个小青年竟然也是“痛下杀手”啊!
刚才加油起哄加口哨的喧闹沸腾,一下变得静寂无声。
老仝却越发来劲,他摇晃着身体,跺到老梅身前,瓮声瓮气的低语里充满了戏谑:“年轻人,服气了吧?”
老梅看了看仝老胖,又转头看了看碾盘旁十几张肃穆的面孔,低头尴笑着,矮下身子坐下了。
老梅后来说:“这老家伙上来就是一股猛劲儿,力气大得根本扛不住……过去和别人掰,我都是靠僵持,他这一手快招儿,我都不及反应,就……唉!”
“行了,咱们就是图一乐……走了!”
“书记,你等等!”一声带着颤音的吆喝,止住了已走出好远的那个志得意满的矮胖身影。
仝老胖狐疑地转过身,大家的目光一下转到了一个缓缓站起的冷峻身影上。
是我的室友丁刚。
“哦,丁刚啊,有事?”
“你的眼光有问题!”丁刚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老仝,不疾不徐地淡淡说道。
十几个男女知青,除了丁刚,都站在碾盘旁,静静地注视着“对峙”的老少俩。一轮带着红晕的满月,正在浩渺无垠的中天,拨开薄云,向苍茫大地散发着柔和、清凉的光辉。
面朝月光的老仝,咧开大嘴(我似乎感到了那两颗金牙的光亮)“呵呵”憨笑了两声,那息事宁人的宽厚里分明透出一丝隐隐的惊惧和不安。
而此时的丁刚,脸部被灰暗笼罩,表情无法看清,只能看到那个宽肩乍臂、体格匀称的身形被月光镀了一圈银白、冷冷的光环。
“块头大小跟强壮无关!”淡淡的口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哦?不错,你说的也对!”老仝附和的口气,还使劲点了两下头。
“我想跟你比比!”(未完待续)
作者:飞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