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军】四月天的相聚

文/风清云淡

我在和她们分别将近三十年后，终于在今年的一个四月天相聚了，当然，期间也有不少的短信和电话联系，但远不如相见真实。她们漂亮的依然漂亮，清瘦的依然清瘦，玲珑的依然玲珑......

我已经数次去北京了，因为女儿研究生毕业后成了一个新北漂，在那里扎了根，我也不断光顾，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去年终于辞职，有了足足的空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还自然。再次进京，在同学群里一句:北京，我来矣!同学纷纷来电，涿州的李西力邀北京的同学，一起来涿州畅欢。其实，她们几个是经常聚的，常常惹得我在微信里对她们醋意大发。我对北京的地铁刚刚入门，对公交车恐惧至极，那个挤，让人不忍睹。沐子给我发微信，在六里桥出地铁，她们开车在那里接，我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在六里桥东下了地铁，出站，左顾右盼，没她们的影子，打电话，说她们在出口呢，巴巴的在四下张望，还是没有，又打电话，原来是下错了站，打个摩的过去吧，这个路段车太堵，摩的灵便些。

话从哪里说起，不如不说，轻轻的彼此拥抱，拍照，合影，上车，向着涿州前进。"甘清，你说你有多讨厌，来北京几次了也不联系我们，合着把我们都忘了呗“。沐子原汁原味的京腔，让我想起了老舍《茶馆》里形形色色的北京人。”你忙我忙大家都忙，待到今日不忙咱们再叙衷肠”。我脱口而出，竟也押韵，不觉得意。“你侬我侬情意浓浓，今日不醉不散不归”。开车的美女孟倩也出口成章，在大学里，我俩一直同桌。“好好开车，别诗性大发了"。和我并排坐着的路雯，捊着垂到眼前的大波浪。她的窈窕和我的丰腴形成了鲜明对比。“老同学，你怎么还是原来的样子，岁月就这么垂怜你，不让你老么！“沐子坐在前排，她依然清瘦，一米七的苗条身材让我自惭形秽，她扭着头，半个身子探向我，我很想伸手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脸。她去年刚大病初愈，她的坚强，她的冷静，她在孤独的世界里顽强的与生命的抗争，让我心痛。当时，她一人在医院里证实了自己的病情后，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荡气回肠的独白:突然好想爸爸妈妈，好想回家，好想抱抱爸妈或让爸妈抱抱我。莫名的调转了车的方向，站在了爸妈的家门口，可是没有勇气敲门，怕见到爸妈那一瞬间泪如雨下......当时，我没有读完，便泪水盈盈模糊了双眼。此时，我凝望着她面色红润显有肉肉的脸，忘情的说:“岁月静好，我们不老。你病的那年，我是要来的，和赵京联系，说让我等消息，后来说你很好，不便打扰，我才放心。”"谢谢!"沐子轻吁一声:“我曾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一次，上帝不收留我，又让我回来了“。她开心的笑了，眉眼舒展开来，童心未泯。"当然不收留，好人千古。”我朗声附合。”还说不老。竟谈死亡。"路雯眼望窗外，面露愠色。“听歌"。孟倩打开了音响，轻快优美的《茉莉花》洋洋盈耳，如天赖之音，珠圆玉润，让人回味无穷。

载着一路歌，孟倩的路虎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涿州我并不陌生，我毕业后曾在这里工作过两年，这里有我的青春，我的梦，我的亲人，我的同事，我的同学......重新踏进这片热土，已事隔近三十年，我的心被激动浸润着，事过境迁，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周而复始的日月能在你的脸上心里烙下多少喜怒的痕迹。紫荆花园到了。重温故景，回望经年，一切如隔岸观花，不是旧时模样。当年的荒凉已繁锦似花，高楼林立，树木馥郁。闲潭云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些许的惆怅，些许的感伤，些许的激动......车停在了李西楼前，孟倩的路虎很抢眼，引起过往行人的注目。我凝望行人，看是否有熟悉的或者一眼认出我的，然后，一连串的惊呼，彼此说着你胖了瘦了，你还是老样子的尖叫客套。可是，没有，从始自终见到的都是老的或小的陌生的。到是飞奔而来的李西，刹那的感觉生活太富足，满脸的流光溢彩。喧闹着上了楼。

李西是个有生活情调的人，看她的微博，美食，旅游，骑行，遛狗......甚是让人羨慕。她的家从厨房到客厅一律开放式格局，一色的杏黄配元白，唯有沙发突兀了一个大红色，给她的房间增添了浓郁的色彩。一大一小两只泰迪见来了这么多客人，撒着欢儿围着你转，仰脸望望你，踩踩你的脚，像个孩子希望得到你的垂怜。我们是不客气的，吃着水果品着茶。我们早就对李西经常在朋友圈晒的自制美食垂涎欲滴，一致提议中午在家自力更生，可李西说:不，中午酒店已安排，其余的留在晚上。反正我们要尽情尽欢，客随主便吧!女人在一起是不怎么谈时政的，首先谈孩子，最优秀的当属路雯的女儿，去年考研被美国麻省理工录取，其他戓本戓研或工作，基本有了归宿，所以，大家都过得心安而惬意。谈笑正欢，赵京的电话打来:“我在石家庄呢，很遗憾这次不能相见"。赵京的儿子今年高考，赵京辞职后，应聘去了北京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稍有时间便去陪儿子，因此，她那在涿州二百多平方的大房子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的。“咱们来日方长，先陪儿子"。寒暄过后，我们约好北京见。我和赵京，李西毕业后同回涿州，并在铁道部下属一国企上班，李西恋爱谈得早，剩下我俩便形影不离，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厮守在一起，曾有楼下一邻居对我大哥说，每天晚饭后如果听不到赵京"甘清，甘清“的喊声，好像这一天都不正常了。所以，几十年来，我俩相知相印，谁有心事，都向对方一吐为快。

“我们的聚会，赵京有好几次没有参加了“。孟倩说“儿子高考完，看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参加，讨厌劲的"。沐子率真，好听的京味让人听起来心里很熨贴。"我也好久没见她了"。李西擦着茶几上的水渍，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向来收拾的一尘不染，井井有条。“她是个要强的人，但老天从不夙人愿”。我不能说别人的隐私，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赵京的婚姻有多不堪。” 哈哈 ”一直坐着没涚话的路雯忽然傻笑起来。"我突然想起我们在宿舍包饺子的情景了”。两只泰廸惊惊地望着她，呜呜跑到她脚下。“当然记得，十多人呢，我们把脸盆洗脚盆都用上了”。李西哈哈大笑。“都你的事呢，说脚比脸都干净"孟倩爆料。"我活得面"。沐子说。“还有俺“。故意用浓重的山东口音。“俺也没闲着，洗菜，剁馅。只有那几个臭男生，光等着吃"。路雯在学我的山东话，她在我们中间最小，号称“小丁香“。“没人吃出脚丫子味，吃得可香呢"。李西又在揶揄。哈哈哈。三十年时空的穿插，已经算历史的长河，掬一捧岁月，握一份懂得，时光静好，我们面带温暖的微笑。可在每个人的脸上心上烙着生活多少的悲与喜，细密的皱纹里包含了多少苦与乐。工作，生活，婚姻......在今天这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能呈露出多少故事，谁也不敢说。

最后到的是张云芬，我欢快地和她拥抱，摸着她瘦削的肩膀，我有一种要把自己肥硕的肉肉匀给她一半的冲动。她气哼哼地骂自己的儿子:相亲非让我跟着，我又做不了他的主，真气人。我们都说，儿子多孝顺，还听老妈的意见。她更生气了:“哪里是孝顺，应付我罢了”。我们又问:姑娘如何。她转怒为喜:"挺好的，白白净净，我觉得任何一个姑娘都配我儿子"。这样子的回答，让我们唏嘘，实际上，只要儿子一点头，这婚姻十有八九就成了，只是儿子没有遇到心仪的人，父母又再三的催促唠叨，和一个陌生的不明来路的异性坐在一起，这种旧式婚姻的羁绊，远远不是儿子这一代人所想要的。可偏偏为父为母的日日操闲心，他们虽烦，鉴于孝道，不得不应付罢了。此刻，坐在我身边的孟倩正把一大一小两个泰迪放在腿上抚弄，旁边放着刺眼的LV包。李西告诉我:她那包里经常放四五十万的现金去谈生意。“怎么还用现金，一卡通什么都解决了"。我大惑不解。"你不懂了吧，很多生意只能用现金当面解决"。孟倩颇自负。我没做过生意，不懂其中的奥秒，只能啧啧称奇。但我相信孟倩干什么都能出奇制胜，这个大美女，岁月不曾在她身上刻下衰老的年轮，相反她愈来愈优雅精致，眉目更加清秀，一双深遂的清澈见底的眸子更加撩人。她离婚十多年了，独自一人带着儿子，辞职经商，努力打拚，闯出了一片天，如今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是我们当中的女强人。用她的话说，职场打拼是没有人性可言的，唯一的目的就是赚钱。泰迪在孟倩腿上啍扭着，像是在撒娇。"带你们找我家球球玩去吧"。球球是她家狗狗的昵称，富婆都爱宠物，是我对富人的看法，但孟倩的美丽善良是我由来已久的评价。上大学时，我俩是同桌，她追求者众多，曾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但随着毕业后的各自东西，最后执念成殇。她给我说过一位初中同学，不遗余力地一直追求她，无才无貌但有一颗执着的心。”他哪里配“。我一向直白，从不掩饰自已。不曾想，工作后的孟倩，在经历几次无果的恋爱后，竟转身嫁给了她的这位同学。我远在山东听到这一消息，颇为震撼，后来明白了，这样一个绝代姿容的女子在阅尽不同的男人后，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人间烟火和一世生活的安定，找一个平庸的人给她现世的安稳，平凡的过一生。但是，仅仅过了几年你侬我爱的日子，并生一儿子，他们便茅盾丛生，甚至遭到家暴，最后不得不选择分手。就这样，我心中绝代风华的同桌一直单身到今，我曾微信劝她:来日方长，找个合适的把自己嫁出去，不能辜负了自己的美。可她说:她的一生注定是孤独的。自此我想:越是优秀美丽的女人越没有好结果。这是天意还是佛偈?“甘淸，你怎样?生活可顺利!"李西的沙发被我们坐满，她的客厅是木地板，洁净而光滑，她跪在地板上，这是一种锻炼方式，她每天都要跪着在客厅转几圈，我不敢苟同。我要把自己的委屈自己的不幸，自己的遇人不淑统统一吐为快吗？我不能，我不能让自己一地鸡毛的生活破坏了今天的气氛。我清清嗓子，笑着说:“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闲看花开，静待花落，冷暖自知。让自己主宰命运"。我说完，顿了一下，其实满腔的心酸哽在喉咙里，抑制需要何等的毅力!我心之博大，我思之无垠，我身之孤独，我忆之美好，我生之夙愿，不过如此一曲。"我想抱抱你"。沐子站起来拥抱了我。"我也是，亲爱的，早想与你相拥"。

我恢复常态。去年，沐子经过一场生死大劫，身子明显虚弱了些，但精神还好，生活恬淡而浪漫，跳舞，唱歌，弹琴，参加各种比赛，一个人在这一个无情的世界里孤独地坚守着。她的丈夫几年前车祸去世，女儿去了日本留学，并在那里找到了工作。在她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她去日本见了女儿，和女儿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假期。在东京参观浅草、东京塔、购物，去著名的别府温泉体验日本的温泉文化，去神户观赏气势磅礴、美仑美奂的夜景，去冲绳亨受碧蓝的天空、清澈的海水......她一路兼程，好几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迫自己收回去或者扭扭头假装眯了眼睛。她微笑着告别了女儿，回到北京便住进了医院。她的亲人无一知晓，她怕年迈的父母得知详情后会先她而垮，怕不经事的弟弟伤心恐惧，她写好了遗书，交给了她的两个挚友，嘱咐她们自己万一下不了手术台，便把它交给自己的弟弟，如果一切还好，那就一切都好。挚友含泪答应了她。手术那天，不只她的挚友，同学、同事听说之后，都一直守在医院，直到她平安推出手术室。苍天有眼，沐子历经艰险，一切良好。她娓娓道来的时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么轻松、悠闲，而我却一地心碎，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们都不曾阴暗，我们善良阳光，可是生活却让我们满目疮痍”。我不想多说，否则又揭开心口的伤疤。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或多或少都会有坎坷，否则你体味不到幸福的滋味"。李西是个幸福的人，能干的老公，才华的女儿，目前已在北京一家音乐公司做到总监，她现在唯一要做的是保养好自己。“幸福何曾敲过我的门”。还有一个不知足的张云芬。“林徵因说过，在自已的内心修篱种菊。这么多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理解孟倩的苦衷，一个弱女子叱咤在商海，个中滋味没人能品味。"我要再说苦，这个世道就太不公平了”。路雯永远是乐观的，她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小丁香“。

人生就是一场戏，戏的幕起幕落，从始至终我们不过是戏中籍籍无名、微不足道的甲乙丙丁。但愿我们五年、十年甚至更多年后，我们都还在，都还有彼此，还能坐在这里或那里共诉衷肠，只闻花香，不谈悲喜。

【作者简介】刘亚军，山东省阳谷县科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