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星空】郝秀琴丨故乡酒与广州茶
几经拼搏,几经挫折,当我跌倒了再爬起来时,多想喝一口故乡的酒,让浑身已经冷却的血再沸腾起来,让今生再美美醉一回。——题记
广州人是喝茶不喝酒。“有时间请你喝茶”,这句话是他们对朋友最友好的表示。刚来这里,我总是在想,这地方的人大清早肚里空空喝个什么茶呀。后来才知道,喝茶就是请你吃早餐。和北方人所说的喝茶完全是两回事。广州的茶楼很多,茶位的价格也不同,贵的五元,便宜的一元。有许多星级酒店,为了招揽顾客,还免收茶位钱,但羊毛出在羊身上,茶点的价格自然就高了,有大点、顶点、皇点。有的茶楼是一落到底,从早晨到深夜,哪怕你一直泡在里面,也不会有人赶你走。
茶楼确实是闲人消遣的地方,拿一张报纸,沏一壶铁观音或普洱茶,再要几小碟甜点或水晶虾饺、蒸排骨,在浓浓的茶香中,清清浅浅的苦涩中,慢慢回味人生,那是一种多么悠然自得的生活呀。但广州的闲人似乎不多,即使那些退休的老人们,也是来去匆匆。有的人在茶楼长时间泡下去,那一定是在现代经济的浪涛中,玩着各种令人刺激的商业游戏。
“天涯来客茶当酒,一见如故似在家”。广州人不习惯把朋友或同事请到家里。想和朋友叙旧,想约同事谈心,想洽谈生意,大部分都在茶楼。财大气粗的豪门新贵出入的是星级酒店,那些口袋瘪瘪的业务员和直销难民们就只能光顾茶位最便宜的酒楼了。名曰喝茶,实则吃饭,炒蒸炸烩,几十种茶点小菜,琳琅满目,让你目不暇接,满脸堆着甜甜笑容的小姐推着盛满茶点的小餐车从你身边缓缓走过,你可随意挑选。
喝茶是广州人远久的一种传统习惯。后来,这种习惯逐渐沉淀成一种浓浓的茶文化。但随着经济潮流的席卷,这种茶文化也宛如一杯泡久了的茶,颜色越来越淡。茶楼变成了生意场,交易场,利益的东西在这里多了一些,铜臭味儿也浓了一些。平时,广州人请我们吃饭,总是先上茶,后上汤,有人笑说肚子灌饱后才上菜。气候与地理决定了这一方人的饮食习惯,就像湖南人、四川人爱吃辣椒一样。酒是很少喝的,即使喝,也是来几瓶啤酒或葡萄酒。60度的纯粮白酒几乎没人喝,就是招待稀客也是以茶代酒。
今年夏天,我的一位作家朋友孙中仁从内蒙古来珠海送女儿上大学,这个顿顿饭都离不开白酒的北方汉子,来广州后却一直喝不上白酒,去饭店吃饭,到茶楼喝茶,吧台上摆的只有啤酒,喝惯了白酒的他,喝啤酒如喝凉水,每次吃饭总感到无趣无味,他多次问我为什么这里的人不喝酒呢,我说也许是气候炎热的缘故,所以,酒与这里的男人无缘。他最后归纳总结了一句话:广州的男人普遍个子矮小,说话底气不足,缺乏阳刚之气,其原因就是不喝酒。男人不喝酒何以称男人,饭桌上没有酒,就少了许多谈论的话题。酒是属于北方男人的,它是北方男人的骄傲。北方人的豪爽和霸气只有在酒桌上看得出来,“把酒问青天”、“人生几何,对酒当歌”,那种坦坦荡荡的胸襟和壮烈的气势,也只有在北方人身上才体现得淋漓尽致。
刚来时,我无亲无友,自然不会有人请我喝茶。后来,在文化传播公司工作后,喝茶的机会也多了。老板是湖南人,在广州创业没几年。业务的成交多数是在茶楼,他嘴上总是挂着:“等公司发展大了,我一定请你到白天鹅饮茶。”
白天鹅宾馆矗立在珠江边上,是创业人的一种追求一种渴望,一种成功的象征和身份的证明。能去那里喝茶或吃饭,是一种享受、一种炫耀。但没等老板的诺言兑现,三个月后,我就炒了他的鱿鱼。他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走呢?”
“为了早一天请你到白天鹅喝茶。”
老板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他请我去宝丽金酒楼喝茶。饭桌上点了白酒,那是一瓶真正的纯粮白,但度数不高。桌上摆着浓浓的酒,淡淡的菊花茶,我们端起了杯,老板说:“我知道你能喝,也知道你是个有梦想的女人,为了我们早日成功,干杯!”心里酸酸的,在孤独与寒冷中,酒让我的身子渐渐发热。明天,我就走出了写字楼,一切又从头开始,多少艰辛,多少泪水,几许拼搏,几许失意,都融在这浓烈刺鼻的酒中,我慢慢地品着……那味道酷似家乡的纯粮二锅头。辞掉了文化传播公司的工作,跃身跳入网络营销这个漩流中,在那一浪又一浪的波涛中,我才真正领略了这座号称商城的都市。
广州从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开始,就一如既往地演绎着商城这一角色。自从改革的浪潮席卷了这片热土后,海内外商家潮水般地涌进来,每天都有几十家、几百家网络公司开业。人们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新奇古怪的信息,那些让你发财暴富的妙法常常是致命的诱饵,使多少人倾家荡产。广州做什么的都有,炒股票、基金,玩赌马、六合彩,做直销、传销……五花八门。每天,在那数不清的茶楼酒楼、咖啡厅、麦当劳、肯德基,听到的都是那些老板、小贩或业务员们的喧嚣和呐喊。一台手提电脑,一杯浓茶,演绎着一个个“消费者变资本家”的故事,没有刀光剑影,却更加惊心动魄。
那时,陶然居茶楼是我们爱可欣公司这一伙生意人聚集的地方。一元钱的茶位从清晨喝到傍晚,茶费都是AA制。整个夏天,几乎每天都泡在茶楼,与其说喝茶,倒不如说是在玩一种游戏。当我精疲力竭地从这游戏中退出时,才发现这其中布满了陷阱,充满了骗术。这茶越喝越累,越喝越苦,直到有一天,胃再也无法承受时,终于明白,简简单单的一杯茶也是这样难以消受。
在以后的日子里,偶尔一些文友们也请我饮茶,但在广州,文人似乎少了一点墨风余韵,少了一些豪放大气。那只是一种忙中偷闲,或是意外相逢,品一杯浅茶感受那日子的恬淡宁静,谈论文学的惨淡和冷清。是啊,这么大的广东省作家协会,新老作家相聚的日子也仅是每年一次的迎春年会。平时,大家各忙各的事,打电话的时候都很少。这些文人骚客沉没于这座城市中,做着带有商业气息的文化游戏。
无论和什么人饮茶,我凝视着杯中那一片片舒展的茶叶,总是想起故乡的酒,沉浸在那真正的浓烈的味道中。记得家乡有句俗语:“有酒没菜,不算慢待。”或朋友、或知己,即使是一个陌生的路人,只要坐在一起,举起那杯斟得满满的酒,浓浓的情就融于杯中。酒的香烈,酒的奔放,让我们在似醉非醉的境界中,对人生充满了希望和幻想。“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豪情,在广州总显得那么小气。
酒与茶宛如火与水,不同的水土造就了南北两方人不同的性格。南方人的睿智和聪明,北方人的憨厚和淳朴,与酒似乎分不开。北方人喜欢喝连饮酒,特别是遇到连阴天,这酒总会从中午喝到晚上,一天都不清醒。大脑也成了连阴天。这种现象在广州是很少见的,他们对时间的珍惜,对身体的珍爱是值得北方人学习的。无论多么大的筵席,都是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喝茶,连说话都是低声细语的,如果你嗓门高,人家就会问:“你吃了什么东西?嗓门怎么这样大啊?”一杯啤酒或一杯红酒,高脚杯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着,只用嘴唇呡一点点,文雅而适度。而北方人则不然,喝酒是“宁伤身不伤情”,“菜能剩,酒却不能剩。”酒兴来了就放声歌唱,那种对朋友的一腔热情都融进了满满的酒杯里,远方的朋友,怎能禁得住这种气氛的感染,喝,连干三杯,这三杯酒喝下肚,酒量小的大脑就开始晕乎了,这一晕乎就开始海阔天空地侃大山,一直侃到太阳落山,月亮初升。情与酒交融,人与梦同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酒是属于北方男人的,酒也是北方男人的生命之根。在广州你会想念北方的酒,但回了北方,也会思念广州的茶,那种高雅,清净,悠闲,让你品味不尽,在茶的清香中,滤去浮躁,会沉淀出一缕属于自己的思想;在酒的浓烈中,呛鼻刺喉,你会拾起曾经丢失的勇气和斗志。几经拼搏,几经挫折,当我跌倒了再爬起来时,多想喝一口故乡的酒,让浑身已经冷却的血再沸腾起来,让今生再美美醉一回。
作 者 简 介
郝秀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词协会理事。南国漂泊派女作家。出版散文集《六合琴声》《漂泊羊城》《等你,在最初的地方》,中短篇小说《参商情缘》长篇小说《血之梦》《 雪伦花》《浮云若梦》。2012年10月,内蒙古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中青年文学研究班毕业后,直接漂泊到北京,历经艰难创办了北京文悦时光文化传媒公司,出任总经理、图书总策划、主编等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