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浅说“神瑛侍者”

李振国(红尘散逸)

情天情海幻情深,情即相逢必主淫。此缁袍黄冠,所以遁世也!引甄士隐一句以概之,“崔莺苏小,无非仙子尘心;宋玉相如,大是文章口孽。凡是情思缠绵的,那结果就不可问了。”恰其恰也!

《红楼梦》首回交待: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

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

俗谚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能使绛珠一草为之动情者,喻神瑛侍者(宝玉)为“情圣”,斯亦不为过也!

及至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下凡历劫,与绛珠草缠绵悱恻自不必说。

且说神瑛侍者(宝玉)自大承笞挞,便有通判傅试傅二爷家遣两个嬷嬷来请安,宝玉素厌愚男蠢女,却因闻得傅试有个妹子名曰“傅秋芳”,是个琼闺秀玉,才貌俱全,待字闺中。

遐思遥爱之心坌涌,深恐薄了傅秋芳,遂连忙让进两个嬷嬷!

原文写到:今日遣来的两个婆子偏生是极无知识的,闻得宝玉要见,进来只刚问了好,说了没两句话。那玉钏见生人来,也不和宝玉厮闹了,手里端着汤只顾听话。

宝玉又只顾和婆子说话,一面吃饭,一面伸手去要汤。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人,不想伸猛了手,便将碗碰翻,将汤泼了宝玉手上。

玉钏儿倒不曾烫着,唬了一跳,忙笑道:“这是怎么说!”慌的丫头们忙上来接碗。宝玉自己烫了手倒不觉的,却只管问玉钏儿:“烫了那里了?疼不疼?”玉钏儿和众人都笑了。玉钏儿道:“你自己烫了,只管问我。”

此则警幻仙子谓宝玉之淫为“意淫”,谓宝玉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之明证也!

后,两个嬷嬷辞出,一行走,一行谈论。这一个笑道:“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

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

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

红尘氏每读到此,尝自喟叹曰:“此等下愚,不解人间至性至情,也宜然也!

《论语‧乡党》: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红尘氏曰:“孔子问人,宝玉问婢,用情虽别,然情自一理,故谓神瑛侍者(宝玉)为'情圣’,不为过矣!”

且说袭人每见宝玉憨顽不能务正,因以其母兄要赎其回家去为由,规谏宝玉。原文写道: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但今日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

宝玉忙笑道:“你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话未说完,急的袭人忙握他的嘴,说:“好好的,正为劝你这些,倒更说的狠了。”

此则警幻仙子谓宝玉之淫为“意淫”,谓宝玉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之又一明证也!

《诗经》毛诗序:“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红尘氏曰:“发乎情,止乎礼,几于圣人也!宝玉于嬉游宴乐时,发乎真情,衾枕栉沐间,止于至礼。故谓神瑛侍者(宝玉)为'情圣’,不为过矣!”

复说《红楼梦》“撕扇子作千金一笑”这节,晴雯道:“……怪热的,拉拉扯扯作什么!叫人来看见像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 ……“我慌张的很,连扇子还跌折了,那里还配打发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还更了不得呢。”

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顽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欢听那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

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傍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

正说着,只见麝月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宝玉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扇子也夺了,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了几半子。二人都大笑。麝月道:“这是怎么说?拿我的东西开心儿。”

宝玉笑道:“打开扇子匣子,你拣去。什么好东西。”麝月道:“既这么说,就把匣子搬了出来,让他尽力的撕,岂不好?”宝玉笑道:“你就搬去。”

麝月道:“我可不造这孽。他也没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晴雯笑着,倚在床上,说道:“我也乏了,明儿再撕罢。”宝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

此则警幻仙子谓宝玉之淫为“意淫”,谓宝玉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之又一明证也!

《论语‧阳货》:“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红尘氏曰:“晴雯之狂也肆,晴雯之愚也直,性本天真,故行也自然。此神瑛侍者之所以为之情动者!晴雯悲死,一篇《芙蓉女儿诔》句句滴血。故谓神瑛侍者(宝玉)为'情圣’,不为过矣!”

红尘氏有判诗云:

神瑛侍者

李振国(红尘散逸)

只为尔时雨露深,

灵河岸上炽凡心。

幻从前世当遭劫,

情定今生岂滥淫。

赍恨回肠九悼玉,

牵愁幽阃一悲金。

风流不与良人误,

反误良人多苦箴!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