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财神与穷神
点击上方 蓝字▲ 关注分享 郁土
李红星 摄
腊月廿八日晚，门铃响。开门，门外一小伙，捧着一幅画。问做什么，说是送财神。我明白了，旧俗，大年三十晚，有些穷苦人，手捧印制粗糙的财神像，挨门挨户去送，以图换得几个小钱度岁。因是送财神上门，没有人家会拒绝的，只能是请进屋来，或多或少给送神人几个钱。因不能拒绝，有些人家年三十所收的财神像多达十几个。
于是决定收下。且问小伙子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说是安徽人，在上大读书。那么属勤工俭学无疑了。于是又问在那个系，说是中文系。再问都学些什么课程，答语文、政治、数学、历史等。不巧的是鄙人正好中文系出身，一下就听出他在说谎。也不再说什么，给一块钱打发他走人了事。
马书田在《中国民间诸神》中给财神辟有专章，由此可见财神在中国人生活中的重要性。其实，国人颇擅长造神的，凡有欲望，皆有相对应的神，像进门有门神，灶上有灶神，炕上有炕神，水井有井神，厕所有厕神等。至于财神是非常重要的大神了，故种类繁多。从马书田的书中可知有文财神与武财神。文财神指比干与范蠡，比干取其没心无偏向，办事公道；范蠡取其能致富又能散财。
武财神则指赵公明与关公。此外还有像利市仙官这样的小财神，五路财神，兼职财神道士刘海，江浙一带民间供奉的金元七总管，及能均贫富的掠刷神。诸多财神，可见人们求财心切了。我所收到的这幅财神像约一尺见方，左上方有“财神到”三字。只见财神丰颐长须，双手斜捧一副“恭喜发财”的对联。画像的四周由镂空的内方外圆的铜钱串联而成。这大约是位文财神吧，或许就是范蠡也不一定。
李红星 摄
其实，不惟中国有财神，西方也有财神。像古希腊大喜剧家阿里斯托芬就著有《财神》。
故事发生的背景是公元前三八八年，而财神（Ploutos）起初是名瞎子，“在雅典的一条街道上，一个穷老的瞎子摸索着走路”。正因为财神瞎了，所以，世界上富有的人都是些“无所不为的、邪恶的、腐败透了的人”，之所以如此，据财神自己说，是“宙斯嫉妒凡人，才这样处分我。因为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我声言将要单去找那些正直的、聪明的和那守秩序的。但是他把我弄瞎了，叫我什么也辨别不出”（《财神·开场》），于是，正直的克瑞密罗斯及家奴卡里翁、歌队的穷人们想方设法医治好财神的眼睛。当财神重见光明时，人世间的贫富开始颠倒。
不过此神却不见诸于希腊诸神中，恐怕只是阿里斯托芬将其神格化，存在于他的剧本中。他不像是宙斯、赫拉、雅典娜、波塞冬、阿波罗、波罗米修斯那样受人类的崇拜与祭祀，而仅仅被作者用在剧本中，为的是更为方便、形象地阐述人世间贫富不均的现象，并由此探索改变现状、使其更为合理的可能性，及因此而带来的后果。而不仅仅像中国的那些财神，一身铜臭，只能满足人们对金钱的欲望，如此而已。
有财神就有穷神。中国的穷神就是旧北京杠房（丧事仪仗店）伙计们所供奉的神。云山道人所著《平鬼传》中这样写穷鬼：
“头戴一顶愁帽，身披一件破蓑衣，手里拿着一块麻糁，心广却是体瘦，瘦的只落了一张皮，包着一把穷骨头。”
虽然在小说中他打败了讨债鬼、混帐鬼，保护穷鬼，但大家都怕受穷，都逐贫送穷，于是就有了正月晦日送穷的习俗。唐代诗人姚合有《晦日送穷》诗：
年年到此日，沥酒拜街中。
万户千门看，无人不送穷。
同样，古希腊人也不爱见穷神。在《财神》中，当穷神一表明身分，两个老人就要把他赶出希腊。而穷神则理直气壮地说：
“……因为若是财神仍旧看得见了，把财富平均的分给了人，那么将没有人愿意来搞技术和学问了。如果这两样东西都因了你而不见了，有谁去做铜匠，或是造船，或是缝衣，或造轮子，或做皮匠，或造砖瓦，或是洗濯，或是鞣皮，或是用犁去耕地土，收割地母的果实呢？假如你不管这一切事情，可以游惰的过着你的生活么？”
并且进一步论述道：“你们只是想嘲笑讥刺，不肯老老实实的，并不知道我使得那些人们在心身两方面比起那财神来，要好得多。因为在他那边的人都是有风湿脚，大肚子，粗腿，怪样的发胖，但是在我这边的却是瘦的，胡蜂样的，对于敌人才厉害哩。”细细想想，此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无论中国也罢，古希腊也罢，财神与穷神，都折射出了人们嫌穷爱富的心理。古人如此，现代人也是如此。如今，“财神”并未消失，反而得到了加强，大者《财富》全球论坛，小者买彩票获大奖是也。至于今日之“财神”是否瞎眼则还是难说，但穷神人们就仍然不爱见却是依然如故也。
二00一年一十九日晚
又：有道是“开卷有益”，此话一点不假。这不，今晚临睡，翻顾仲安的《隽永小品钢笔行书字帖》，不想翻出了《诺贝尔的自传小品》，其中有这么一条：“最大的罪过：不崇拜财神。”简直是上天特意为此文定做似的。故附录于此。
（刊《文汇报》笔会版2002.2.17
收入《猫脚集》）
郁土微信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