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农历节气"小雪"想起的一些陈年旧事
从昨天农历节气“小雪”想起的陈年旧事
作者:林毓秀
这一段的气候一直乍冷还暖,衬衫外的毛背心穿了又脱,脱了又穿;看了朋友圈,才知道“小雪”已经降临大地了。中国的传统节气一般与气候和农事有关,许多节气的名称,顾名思义,大体就能知道其含义。虽然中国幅员辽阔,南北气候的冷暖程度有所不同,但冷暖的界线还是比较分明,我儿童时所听到的节气农谚与气候基本相符,例如“白露白茫茫,无被难上床”等。现在的气候与许多季节很难相应,甚至相去甚远。即以当下的“小雪”而言,就与眼前的气温不相符。古籍《群芳谱》中说:“小雪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雪小,地面上又无积雪,这正是“小雪”这个节气的原本之意。而在今天,不但没有一点雪的气息,还能看到不少的青年穿着短袖在河边散步。
这几十年,气候明显变热,酷暑颇长,严寒奇短,尤其是在南方,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基本上没有看过雪。科学家将其称为“温室效应”,虽有疑惑,但我这文科生也只能随大流默认了。
小时候,对二十四节气一无所知,而且那时候的农村是没有温度计的,对冷暖只有肉体感受的记忆。每年的夏天,在孩子的记忆中是快乐的,也是一模一样的,除了上课,大部分的时间都挥洒在溪边或树下。冬天的记忆是可怕的,也是比较具体的,常常冻得瑟瑟发抖,而且似乎永无尽期,记忆最深刻的也就是现在这样的季节。在过去,还没有全面推广种植水稻,农村主要的粮食就是红薯。农历初冬的时候,正是红薯收成的季节,每家每户都会在溪边选择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搭起木架,放上竹匾晒地瓜米。晒出去的地瓜米必须当天晒干收回,隔夜了就会有馊味,所以家人必须早早起床到溪边刨红薯。
晴天的凌晨,基本上都可以在野外看到草木上的残霜;特别寒冷的早上,屋瓦上是皑皑的白霜,就像铺上一层厚厚的雪花,收割后的半干涸的水田里总能看到厚厚的积冰。敲下一块,用一段空心的小管,对着冰块的一个地方猛吹,很快就会形成一个小洞,用稻杆一穿,就能玩上小半天。晚上去收地瓜米,那时的农村还没有通电,溪边漆黑一片,只有手电筒的束束光线在夜空不停地交叉晃动,呼呼的北风在夜空呼啸,刮得脸皮发痛,似乎要把双耳连根刮走。
因为我十几岁就离开农村去大城市求学,基本上没有下地劳动过,所以,那就是少年时期冬天的寒冷在我脑海中的形象记忆。走上社会之后,在松罗的三年,更让我对冬天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那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温室效应”一词还没有诞生。松罗中学建在一个小山岗上,遗世独立,却能够俯瞰周围的村庄。冬天的夜晚,独坐窗前,能清晰地听到窗外北风走过的脚步声。春冬的早晨,经常有雾。大雾迷蒙时,学校的小山头就像航行在茫茫大海中的一艘船,近处的村庄变成黑乎乎的一片,就像遥远的岛屿,你会觉得自己生活在空中楼阁之中;有时薄雾飘逸,云气氤氲,远处翠峰如镞,近处的村庄、榕树、小溪、小桥,若隐若现,又犹如一幅淡淡的山水画。
松罗的夏天是极为凉爽的,除了中午一阵短暂的炎热之外。1982年的秋季,我调到松罗中学,带去了一个煮饭的炭炉,烧炭时要用扇子。当时酷暑还未结束,可是,我在松罗的街上逛了几天,就是硬买不到一把扇子。那时电风扇在福安还算是富人的奢侈品,穷人用不起。但松罗人不用电风扇是因为没必要,三年中,我居然没有看见一个手中拿着扇子的松罗人。
相反,火笼却是松罗人冬天的必备品,松罗洋西村生产的火笼以手艺的精巧和耐用,与穆阳的油纸伞一样名传遐迩,成为福安的品牌。在松罗的三年,正是我三十岁前后的青壮年时期,素以耐寒自诩的我也无法抵抗松罗冬天的酷冷,不但配备了火笼,而且房间里还要放一个大火盆。如果不用火笼时不时地热一热你的手,你的手指就会僵硬,无法握笔备课。山头通向山下的黄土路,晴天的早上,就会结冰,像铺上透明而坚硬的塑料纸,中间不规则地凸起许多的冰雹,你必须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路旁的草丛中,如果你想充英雄,就一定会让你当场表演坐滑梯。山脚下的一口水井,井口有蒸汽不断冉冉上升,就像工厂的大烟囱里的浓烟。
我一生只见过两次大雪,后一次就是在松罗。记得上午十点左右,天上降下了雪花,开始时在空中飘飘荡荡,但不久就越来越紧,渐渐地雪花占据了整个天空。站在屋外抬头向天,感觉雪花似乎越变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一片片雪花似乎都有了重量,正无情地砸向你的脸上,大有黄河之水从天上奔泻而下的气势。又像整个天空都在旋转,逐渐将你吞噬,最后融化在浩茫的宇宙之中。那场大雪像巨大的棉被,将整个松罗大地裹了个密不透风。无论是谁,对此情景,都会不禁想起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中壮丽的诗句。平原地带的雪一两天就消融殆尽,但松罗的雪,两个星期后居然还可以看到山坳中的残雪。这是我这一生亲眼看到的最壮观和震撼的真正的大雪,估计余生再难相遇。
松罗三年,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它的冬天。两三年前到松罗去参加一个庆典活动,恰好是冬天,呆了一天,气候似乎与别的地方没有多大的区别,或许松罗现在的冬天的确不像过去那样的寒冷了。
弹指之间,离开松罗中学已经三十五年了,我从生气勃勃的青壮年变成了今天羸弱的老者。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感慨,因为人生本来只不过是南柯一梦。“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即使人类的寿命延长了一倍,在大自然面前仍然只是一瞬。但令我不胜嘘唏的是这三十年来,社会和大自然的嬗变速度居然快过我外貌的变化。君不见:几千年形成的乡村和田地的格局在快速地消失,大片的森林被砍伐,河流在变小,许多物种在人为地变异,更可怕的是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流水和空气被严重污染,逐渐在变质,许多的事物在消失,或名存实亡,甚至连节气也在发生变化。在南方的绝大部分地区,“大雪”几乎成为历史,“小雪”也面临消失,将来甚至还祸及到“霜降”的存亡。以这样的速度发展,再过三十年,将是什么的样子,今天就算用头顶着大地也无法想象。
因为朋友圈的“小雪”,居然引发了一通天马行空的联想。看来,我不但变老,也变得更加多愁善感了!
保护环境免暖冬,重现雪景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