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076）：观音菩萨和孙悟空在五行山下都说了些什么
前文书说到，玉帝听观音菩萨解释了孙悟空是一只天生心猿，在佛法心传众起着关键作用，方才释然，且猜到了当年如来对悟空困而不杀，正是预伏了这一招棋。为了扶持佛派制衡老君，玉帝便准了赦免悟空的请求。观音便离了天庭，去五行山见孙悟空。
却说悟空被压五行山，起初百余年间，常怀忿恨之心，不服之怨，以为遭了如来的算计，致使今日之灾，盘算着有朝一日若能逃出生天，必将踏平灵山，焚毁天阙，方才能消了胸中恶气。随后百余年里，更无一个相识的来访，遑论有人相救，悟空逐渐心如死灰，把那当年的八面威风、称王称祖的辉煌早已抛却，恍如前世之事一般，徒留一声叹息而已。
眼观日复一日金乌浮沉，目睹年复一年花草繁谢，悟空之心渐如止水，时常仰观星月，耳听风雨，把当年三星洞所学知识与之比较印证，不觉渐入空明，物我两忘。但觉天地虽广，不过一心之地；一心虽微，可纳世间万物，时或意念游于物外，竟似比当年驾云翱翔还觉逍遥自在，不觉把被困之事早抛于脑后。
如此三五百年，却也不甚难熬，只是时或往事重现于梦中，想起玉帝、老君、如来的种种古怪举动，常有惶惑之感，仿佛自己只是一枚棋子，被这三位天尊随意耍弄。每每念及至此，悟空便愈觉糊涂，虽猜测自己是中了玉帝的圈套，但似乎欲置自己于死地者，却是老君，而非玉帝。至于如来，回护之意甚明，然而却又为何一去不回头，将自己压了这数百年毫无半点讯息？
“如来说待我罪愆满时，自有人来解救。难道老孙被囚了这几百年，罪愆还不曾满么？”悟空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便在此时，悟空忽听山上有人吟诗，语带讽刺，说的正是自己折戟沉沙的丑事，不觉又是羞恼，又是惊喜，便忍不住出声质问。
悟空侧耳倾听，知道来人下山而来，心中甚喜，奋力仰着头，死死盯着来路，却见监押自己的山神土地、五方揭谛簇拥着一个带发修行的丽人和一个行者缓步走来，悟空精细，认出那行者便是曾和自己交手的木吒，立时便想到那个丽人必是五老中的南海观音无疑，当下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念，种种疑团顿时豁然开朗。
眼见观音冷笑道：“姓孙的，你认得我吗？”悟空立即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相似，连声答道：“认得！认得！我怎么不认得你？你就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
观音不禁“嗤”的一笑，骂道：“你这猴头，嘴上倒是乖巧，偏生报出这许多名堂出来，也不嫌累赘？”
悟空见状，知道观音欢喜，便也笑道：“好菩萨，你可定要救我一救！我在这里度日如年，往年相识的亲朋故旧，不知是不讲义气，还是被这厮们所阻，竟无一个来看过我一眼。屈指算总有五百年了，我的罪孽也该满了，今日菩萨至此，定是来解救我的，多承看顾！多承看顾！却不知菩萨是从哪里来？”
观音故意板着脸道：“我哪有功夫理你？我奉了佛祖法旨，上东土寻找取经人去，恰好从此经过，带弟子瞻仰佛祖法力，却听到你的怪叫，故留此残步，来看一看你。你不思静心自省，又来问我作什么？”
悟空此时既已解开谜团，如何不晓得观音的弦外之意，便嬉皮笑脸地恳求道：“菩萨能来看我，便是老孙的缘法。菩萨知道，当年我与如来打赌，原是如来哄了我，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我坠入魔障，傻乎乎地在他掌中空转了一场，又将我压在此山之下，五百余年了，丝毫不能展挣，直教人活活闷杀！虽然如此，老孙已然知错了，万望菩萨略动恻隐，稍赐慈悲，救我老孙一救吧！”
观音听他说完，樱唇带笑，星眼含愠，哼了一声道：“解救你倒不值什么，只是你这厮罪业深重，又是个专一惹事的。救你出来，定然再生祸患，却不是我的罪孽了？”
悟空自然知道观音所言何意，便肃然道：“我在此处囚了几百年，无一日不反躬自省，早已知道过错，常恐悔之晚矣。今日既然菩萨驾临，只求发个大慈悲给我指条门路，老孙情愿皈依我佛，历劫修行，以赎往日之罪愆。正所谓：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望菩萨明鉴！”
观音闻得此言，满心欢喜：“这猴头压在此处数百年，非但灵性未失，似乎灵台更觉清明了。看来我所见不差，这厮悟性非常，正可补金蝉之不足！”于是便正色道：“正所谓：‘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你若果真有心改恶归正，且再暂忍数日。我非救你之人，你只等我去东土大唐国寻个取经人，教他去西天佛祖处求取大乘佛法，待他路经此地时，他自来解救于你，你便给他做个徒弟，禀教伽持，如我佛门，保他西行求经，你也得修个正果。你道如何？”
悟空沉吟道：“佛祖既有大乘佛法，想必便有小乘佛法了。乘者，车也，小乘所载者少，大乘所载者多。想是佛祖怜悯东土东土众生不得超脱，欲施慈悲于百姓，着实可感可敬！只是何须如此劳神去寻什么取经人？菩萨但只放我出去，我略施小术，不过数日便可将大乘佛法传于东土，也是我的一点功果。如此岂不便当？”
观音心中惊喜：“这泼猴的悟性真个是天生的，何止举一反三，简直闻一知十，竟能凭我寥寥数语，猜到佛祖一半心思！既是如此，我且再打个哑谜给他，看他能解多少？”于是便笑道：“你虽行得快，却是取不得。你可知从东土道西天，共有多少路程？”
悟空一呆，讪笑道：“菩萨莫不是在取笑于我？我的筋斗云快，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也只是在佛祖手中丢了手艺而已。难道这大乘佛法，也是在佛祖掌中，故而我去不得也？”
观音哈哈笑道：“非也，非也。我岂敢取笑齐天大圣？只是事有凑巧，这取经之路，从东土到西天，不多不少，堪堪也是十万八千里。故而你去不得也！”
悟空闻言，不禁又是一呆，喃喃道：“怎会如此巧法？西天之路和我的筋斗云竟是一般远近？”
观音目视悟空，微笑不语。少顷，见悟空茫然如故，便笑问：“猴儿，你在想着什么？”
悟空猛然醒悟，哈哈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十万八千求佛路，不过心动一转念！佛祖如此安排，想是要让我等一路行去，历劫明心，方可得传大道也？”
观音亦大笑道：“好猴儿！好猴儿！天生心猿，果然悟性不凡！”
悟空乍闻“心猿”二字，不觉心中一动，对自己的前世今生，似乎略有所悟，凝神想来，却又不得要领，当下不觉痴了。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三十八回：五行山观音叹压帖，取经路心猿悟大乘）
***原创内容，转载请注明作者信息***
【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