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子：小河流水月清浅｜散文选读

文/幽子

来源：东方散文杂志（微信公众号）

一直觉得城里的月光不如乡下的月光清澈透亮，闪烁的霓虹灯，沿途的路灯遮盖了月的光辉，使它失去了清明。

站在空荡荡的半月桥上，看看水里，她的另一半，发着淙淙的光波，仰望太空，一轮圆月似悬于河的尽头，而街灯的明亮是浅近的，月亮显得有些朦胧而羞涩，大度而从容，无意和路灯抢夺风头，今晚，原是它的剧场，那些配角即便再骚首弄姿，也越不过主角的光辉。

月亮不是刻意的展示，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已使她超凡脱俗，她只需悄悄的一露面，就能使人为之着迷。不是吗？只露出那么一点儿，就让东坡老人诗意大发，豪情满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而漂泊在外的朱希晦在凝望“今年客里中秋月，静挹金波更清绝”时，却忆“去年中秋秋月圆，浩歌对酒清无眠。”喜欢游历山水的诗人，最终隐居家乡而成“隐逸诗人”，都是因为故乡的月亮吗？

月儿偷偷的将身影投射在一汪清流之中，她是想临水照镜呢，还是想与鱼儿嬉戏？随着缓缓流淌的溪水，她不时做着顽皮的游戏，一会儿将脸儿压扁，一会儿将身儿拉长，一会儿又变出了一大一小两个模样，这神奇的技艺象是得哪个神仙传授？

似乎觉得这水中流动的月亮比天上的月亮更为有趣，桥下的流水在向我奔涌，而月也在向我招手，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哪里看我呢？在楼上吗？楼上的人大约都在玩手机吧？楼上的人大约还在看电视吧？不然，何以街道上除了寥寥几辆车匆匆而过，却不见一个行人？

有人说一个人赏月，是真正的赏月，也罢，这一轮明月就属于我了，这是我一个人的月亮吗？在那遥远的地方，是否也有一人伫立在同一轮明月之下呢？“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我想，这一轮明月，在我们心里团圆。

私下以为，明月与现代化的高楼是不匹配的，明月当属于古典的亭台楼阁，水榭花厅，明月也属于乡村的茅屋瓦舍，竹林小径，明月还属于山涧的凌崖清泉，峭壁深潭。

当月亮在城市的上空升起，封闭在钢筋水泥里的居民对它压根不屑一顾，他们蜷缩在豪华的居室，看不见头顶的月亮。客厅的灯光芒四射，小区的灯闪闪烁烁，那一轮明月照在了何处，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中秋的夜晚，除了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已失去了原有的意味，但是，城市的人们，也有自己的幸福，他们享受着节日的热闹喧嚣，迷恋着家人的欢聚团圆，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

万家的灯火和天上的明月争相辉映，高楼镶进了天空，树木点缀了大地，独自在街道徘徊，体味着诗仙李白“对影成三人”的意境，可惜此时此刻无花亦无酒，只有月光下的溪水清清潺潺。

忽然看到一位老人，似在垃圾桶里倒腾着什么，在这样的夜晚，她为何孤身在外，她在捡拾什么呢？我刻意隐藏在树荫下，不想让她觉得尴尬。

她将几个啤酒瓶装在袋中，将月饼盒折成一堆，用线绳细细捆起，显得那样专注和专业，也许她知道，今晚的收获一定很丰，会有很多废弃的物品，因而她要趁着月色，将这条邻河的街道的垃圾通通翻遍，将所有的有用之物一一捡拾。

我在明亮的月光里，体会到了别样的寂寞，可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却有人不知何为寂寞，她，坦然的捡拾，沉浸在默默的劳动之中。

我不想打扰老人，于是悄悄转过身去，进入了一条叉道，河道边突兀传来一声咳嗽，吓得我一跳，定神看时，原来是个搬运垃圾桶的清洁工人。原以为垃圾清运工是清晨开始工作的，可今天却是晚上在装运垃圾，他的速度很快，桶一提一倒。如此这般，那拾垃圾的老人如何超得了他的速度？我不禁为她操心，恨不得去阻止那个清运工忙碌的工作。

忽然传来他们的对话——

男：那是谁？是老吴吗？

女：不是我是谁！你以为谁还为你垃圾分类呢？

男：哎呦喂，真服了你，人家都在家里团圆，你倒好，还在悄悄帮我……

女：别说，这么多东西扔了太可惜，收拾收拾都能变成钱，给那几个孩子买点铅笔书本，绰绰有余。

男：老吴呀，这么说，你真是拣个大月亮啰！

月光下，我看到两个人影有点重合，不好意思偷窥，我只好悄悄溜走。

谁家窗口飘来歌声？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守护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我知道，此时的月亮正圆，在这段植满银杏树的溪水旁，月亮给水，给路，给树，给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