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经验」现代中医学家蒲辅周治疗鼻塞流涕经验
蒲志孝 张斯特
感冒的主要症状之一就是鼻塞、流清涕(症见鼻塞、流清涕不一定是感冒)。若起病即清涕不断、鼻塞,喷嚏、头昏、头身痛,病在肺表,若治得法,可一解而愈。《内经》云:“善治者,治皮毛”就是此意。
如服解表药三、五日后,头身等外症已解,而鼻塞、流清涕甚或如断线珍珠般接连不断,身软弱,稍动则自汗,稍坐则身冷,苔白,此为外感虽祛,肺阳已伤,不能摄纳水液,切忌再表,可将息数日即愈。亦可稍用温摄,如玉屏风散,补中益气汤稍佐粟壳,恶寒甚者可酌加附子。外用生姜烧热后擦肺俞穴、太阳穴、风池、风府等穴,再用葱白捣烂,炒热熨贴。此法对于外感初期用之亦佳。
如药后三、五日或五、七日,外症已解,鼻孔一侧不通,鼻孔与喉头微红微痛,此为余邪化热,可用冰硼散吹喉,或用黄连、青黛研为极细末吹喉,吹药后病人须仰卧一段时间,俾药力得长时间作用于喉部。并用桔梗10克,射干、牛蒡子、黄芩各6克,马勃、葛根各3克,甘草1.5克煎服。口渴舌质红者可少佐知母、地骨皮。气虚脾弱者牛蒡子当慎用,以免造成腹泻。方内葛根系升腾阳明之药,量勿过重,此为反佐之法,与夏邦佐治白喉,在黄连解毒汤内加附子用意相似。
如外症已解,仅有咽痛鼻塞,左咽痛左鼻塞,右咽痛右鼻塞,堵塞的一侧鼻孔内清涕甚多,时而又转为淡黄较稠之涕,多系余热未尽。如将息得宜,可不药而愈。也有阳旺之人,清涕可转黄稠,最后燥结而愈。如有阳复太过而化火者,可酌用前方。
如外症解后,早晨感到鼻塞,有清涕或黄涕,至下午鼻孔略通,但咽喉甚至胸部有如毛发刺激感,晚上症状加重,熟睡一觉,第二天早晨咽喉,胸部刺激感又消失,仅有鼻塞、流黄涕或清涕。这是邪退正衰,邪正缠绵相持之故。此时千万不可再用苦寒清里或发散解表,若用之必伤正气,遂使邪乘虚而入,反使鼻塞加重,即使鼻塞的症状解除,也会复加其它病症。这所谓“开门揖盗”。这种稍劳则邪气进,保养则邪气退的病况,往往持续四、五天至七天之久,因此这段时间不要让阳气外泄,不宜讲话过多,以免损耗肺气。
还有一种头痛鼻塞,鼻涕极黄臭,轻者为鼻渊,重者为脑漏。此病多为肺胃积热,堵塞络道所致,可用苍耳10克,辛荑、白芷、藿香各6克,川芎、藁本、桔梗、连翘各3克,细辛、甘草各1.5克,枯芩4.5克,生石膏12克治之。热重者加猪胆汁或丝瓜络。若热瘀互结,可酌加凉血化瘀药。此方最好作为水丸,每餐后服1.5―3克,切忌加大剂量,因苦寒太过,中阳受损,徒伤正气,无助于治疗。同时要忌烟酒及煎炒等辛辣厚味。
在冬季或冬春之交,气候寒冷,出现单侧鼻塞,或略有清涕或黄涕。稍微活动或饮热汤、或吃热食,塞孔清涕立出,呼吸通畅如常,稍冷或饭后又鼻塞如故。此非感冒,实为阳气不足以抗外寒,可酌加衣服以助阳气,可自行好转。亦有整个冬天皆如此,吃药无效,来春,天气温和自行恢复者。总之,不宜用药强发其表,轻者尚可无害,重则大伤表卫,以至玄府不闭,失去开阖之能,稍动则大汗淋漓,阳气与津液并泄,略感风寒则直入经络,甚或脏腑。《灵枢·本神篇》谓:“肺气虚,则鼻塞不利气少”即有这种含义。所以千万不要“实实”“虚虚”,人为地造成“短气不足以息”,“漏汗不止”的变症。
或有问:“我在天气转冷时感到鼻子塞着不舒服,加了件衣服鼻子就通了,呼吸自如。但是我索性脱一件衣服还是呼吸通畅,这是什么道理?”前者是人体得衣后,起到了保养阳气的作用,正胜邪。后者是阳气不能与寒邪相争,弃关退守是邪胜正,此时往往伴有喉头如毛发刺激感,人多不自知,实则已有病邪潜伏待机而发。
六四年孟春,某人劳力四天,出现鼻微塞,而无其它不适。此人体本弱,劳力之后阳气略泄,而玄府稍闭,此时如能节劳一段时间,阳气来复,可不药而愈。惜乎不自养,反而用苍耳、荆芥、辛荑、细辛等药发之,三剂后谓病重药轻,用大剂麻黄附子细辛汤强发之,当夜汗出如洗,正当汗出之际,鼻孔顿通,呼吸如常,心中十分高兴,以为药达病所,谁知尚未到天明,两只鼻孔其塞如堵。只能依靠口腔呼吸,口干,舌燥,苦不堪言,而且头昏不举,耳如蝉鸣,不思饮食,每到下午手脚心热如灼。此系不当汗而强汗之,汗之又不得其法。《伤寒论》中明文告诫“汗出不可令如水淋漓,如水淋漓,病必不除。”这一“必”字份量极重,惜乎学者未细心领会。此等汗使阳气与津液大受损伤,以致出现上述诸症。幸后治者先用童便调鸡子黄,养阴退热,继用小剂加味四君子汤复其阳,调治半月,精神逐渐好转,鼻孔能通一侧,调养月余始康复。
蒲志孝按:诚如先父所教,临床治疗中,脱离中医辨证的原则,而机械地搬用现代医学的病名,疗效不佳。如患儿韩某,女,11岁。于70年3月因鼻塞不利,经西医诊断为鼻炎,某中医用白芷、辛荑、苍耳、银花、连翘等药连进数剂无效,于是对患儿的父亲讲:“孩子身体太差,宜补养一下身体,再治鼻炎。”改用补中益气汤,仅一剂精神好转,两剂后,呼吸亦较畅通,精神饮食如常。治者未考虑此中因果,却反过来又用苦寒清热解毒药再治鼻炎,两剂后鼻塞又依然如故。这种治疗就是错而不知错,对亦不知对。不亦令人深思乎?
张斯特谨按:读蒲老之论,令人感慨良多,临床上也有因此误治而转为坏症者,不可不知。如黄姓患儿,女,1977年春节因鼻微塞,呼吸不能通畅,经检查后,诊为慢性鼻炎。遂用苍耳辛荑散加银花、连翘,连服十余剂。此后患儿遂经常易患感冒,治疗至77年夏天,患儿面色青黄,手足不温,饮食锐减,低烧不退,用各种抗菌素皆无效,于是来蒲志孝医师处诊治,改用温中益气药温补为主,稍佐利气,以求阳气运转。二剂而低烧退,继进温阳健脾药,前后三月余,患儿始逐渐恢复;又进饮食调养半年,始康复如初。在追索病因时患儿之母说,未服苍耳辛荑散面色红润,服药后经常感冒,终于酿成大病,由此可见,按炎症对号入座地运用中药其弊病大矣,此足以为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