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锐利让黑暗揪心——诗写四川诗人郑小琼（郭兴军）

你的锐利让黑暗揪心

郭兴军

郑小琼，一个操着四川方言

在南方的工厂里

业余写诗的姑娘

你内心的坚韧与锐利

你笔下和泪带血的意象群

密集、壮阔、深不可测

就像一台大功率的机器

在时光中钻孔

穿透了生活的黑暗

和黑暗中庞大的冰冷

郑小琼，从黄斛村到黄麻岭

命运真像一根肋骨史箴

在时间疏朗的枝叶间

给了你一段完整的黑暗

给了你一个诗人在工厂里活着时

看见的那些令人绝望的事实

断指，疾病，贫穷，劳累和欺诈

还有一个群体无法化解的愤怒

郑小琼，一个聪慧善良的姑娘

你是诗神命定的诗人啊

总以一颗明亮而固执的心

在生命的最底层

向这个嘈杂的时代

发出了这个群体共同的声音

一个五金厂的流水线工人

一个低学历的写作者

在步入社会的懵懂岁月

你就像当年的鲁迅一样

也走了一段弃医从文的弯路

虽然南下东莞的最初两年

你像一只疲于奔命的陀螺

在命运无情的鞭打下

先后在十多个乡镇工厂里

在五金、毛织、印刷和玩具间

苦讨生活，寻找理想的出口

可累人的流水线

让冷硬的铁砧

把你反复磨损

但你的理想

依然决心要守住爱

守住内心的坡度上

一颗比太阳更炽热

比大海更深广的头颅

你文字间机器的轰鸣

像铁腥与绿梦的兽

把无数打工者的手指

毫不犹豫地碾压成蒜泥

在珠江三角洲的某个偏僻的出租屋

把你一颗卑微而强大的心脏

在时间的洪流里反复揪扯

面对这个黑洞四伏的世界

你只能借助诗歌的力量

来抚慰一个群体愤怒的冤魂

在中国经济脉搏有力跳动的最前沿

在红尘喧嚣的黄麻岭上

你就像一个禀赋卓异的天才

以自己血液里荡漾的使命感

去自由地呈现自己

对世界的完整感受

呈现自己无力化解的

那些弱势群体的痛苦。是的

在无奈多多的人生途中

你只能以宽恕一切的大情怀

来为受难者虔诚地诵读

——“般若僧揭谛”

来向生活低声说：爱

从低泣到哀嚎

从浅唱到纵情高歌

你在拯救或担当的大道上

把自己敏锐的痛觉

不断伸向无数艰辛的打工者

那饱受压抑与受损的心灵

即便他们生存的真相震撼了你

让你掀起波澜的内心

刀扎般剧痛

你弱小的身躯里

依然会吐纳出为民请命的岩浆

把喷薄的才华化作锐利的投枪

和真理的匕首

平常的日子，你喜欢低着头走路

从工业区的灯光下

匆匆地走过繁华的街衢

然后在简陋的出租屋里

接听家乡男友情语绵绵的电话

他说：“我听见梨花的清香

不远千里地开着！”

你只是听着

一个人在这拥挤的异乡

偷偷地美着

是的，流水线只关注产量和效益

从来不管繁华拥挤的大都市里

打工者滴落的汗水和血泪

在这样一个特殊而严峻的时刻

你倚靠着坚实的工厂

这个给你力量的源泉

在对铁的天天接触中

写下自己对铁的深切感受

写下自己看见一个庞大的群体

那沉重苍凉的身影时

内心最想表达的颤栗

“是谁制造了郑小琼”

让你从身体里抽出一片旷野

为无数被默默遏制和绞杀的个体

在这个工业时代的决绝里哀嚎

甚至用神奇博大的母语

为他们开辟出一片善良而纯净的墓地

闪亮的奖杯，巨大的声名

让夺目的光环

层层笼罩着你青葱的身躯

你脚踩南方洁净的流水

把一个久负盛名的80后女诗人

傲然的身影

留给辽阔的祖国

大量卓异的诗文

就是诗神给予你智慧的辛劳

最隆重的奖赏

与诗友在一起时

你并不奢谈诗歌

却常常喜欢讨论新的《劳动法》

要不就脱掉一身硬朗的侠气

以一个姑娘纯真的心性

去品评一盒并不名贵的胭脂

你记录时代的诗篇

深、痛、硬、干

这些独特的语言背后

哪一颗跃动不止的心灵

明亮而固执，超拔而决绝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大时代

所慢慢透出的那一股

穿越千年时空的

浩浩底气

2009、1、12草就于陇州

2009、1、13二稿于陇州

2009、5、23三稿于陇州

2012、10、30四稿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