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师60年 | 回忆父亲周本淳（四）：我的父亲母亲 / 开普饭

1947年，钱煦老师大学毕业（二排左二）

父母亲相濡以沫54年，对父亲最熟悉、最了解的当然是母亲，所以我一边写这篇文章，一边就一直想着我亲爱的母亲。在我们家里，在我的眼中，父亲母亲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所以我觉得写父亲其实也就是写母亲，因为如果没有母亲用她那柔弱然而坚定的双肩，在一旁默默地支撑着父亲，支撑着家庭，父亲就不可能取得那么大的学术成就，就不可能享受那么多的人生快乐！也就没有我们这个快乐的大家庭！

1983年2月12日，是农历的除夕，一家人在城南公园（现名清晏园）

1998年，为父母金婚团聚

2000年，一大家子为周本淳先生庆祝80大寿

长期以来，父亲一直都是母亲的骄傲，为他的学问，为他的才华，为他的人品。父亲去世后，母亲念念不忘的是为父亲编一本书，希望写出父亲的人生。她说父亲一生作了许多大事、好事，很值得写出来教育后人。可是她自己却因为身陷悲哀中而不能自拔，心有余而力不足。宏愿未成身先死，又怎能不使儿女们泪满襟呢？

1989年，钱煦老师为淮师美术系新生作报告

我还想到母亲理应是这篇文章的第一个读者，这不仅是因为纪念父亲的文章是她最渴望读到的，还因为长期以来我所写的大大小小的文字，习惯上总是要先请母亲把关的。我写的东西过于浅近，自认为不够让父亲过目的资格，也不愿意过多打搅做大学问的父亲，所以总是首先请母亲看，从她老人家那儿接受教诲，也领来信心。

几十年来，母亲教了我多少知识啊！我几乎没上初一，直接上了初二，对代数一窍不通，在淮安平桥那两间草房的油灯下，是母亲每晚帮我补习了代数。母亲是语文老师，学数学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是母亲却是那样驾轻就熟，讲解数理如数家珍，解析难题如探囊取物。我当时总觉得不可思议：我六年级学的算术都忘得差不多了，母亲是什么头脑啊？

钱煦老师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得益于家传。钱煦老师的父亲钱宝琮，中国古代数学史和中国古代天文学史研究领域的开拓者之一。曾在南开大学、中央大学、浙江大学教授数学，并曾出任浙江大学数学系主任。（钱宝琮先生金婚照）

1908年，作为浙江省第一批官费留学欧美的学生，入读英国伯明翰大学。1908年，钱宝琮（右一）与英国伯明翰大学同学合影。当时他只有16岁，是最小的一位。

母亲能诗工词，尤擅长在小令中用清辞丽句表达纯真的感情。我之所以懂一点押韵知识，能诌两句歪诗，也完全是母亲循循善诱教会我的。无知者胆大，我也曾胡乱写过小说，写时就想到母亲这个最好的读者，即使我写得再难以卒读，也总能得到母亲真诚的鼓励和认真的意见——母亲做什么事都是极为真诚和认真的。所以我写好了总是兴致勃勃地拿给母亲看，母亲每次都是兴致勃勃地仔细读完，有时不止一遍，读时作上记号，然后逐条与我商量，帮我修改。尽管我不是写小说的料子，但在母亲的耐心调教下，硬是生米煮成熟饭，77年在江苏《少年文艺》上发表了一篇半小说和四首儿歌。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给了我莫大的自信，对翌年的考取大学起到了极大作用。而我的考取大学，母亲直接教给我的，应该说比父亲更多、更直接些。我的一些幼稚的论文，也通常是由母亲审读的，记得我有篇论文荒唐地把意为辞官的“致仕”，误作当官，就是母亲及时帮我纠正的。

阮郎归

乙丑仲夏，即移新居，石榴怒放时节，儿孙相继归来，喜赋一阕，以志不忘。

十年江北渡生涯，欢声忽满家。琴书几案净堪夸，小榴正着花。老伴读，小孙哗，池塘处处蛙。微风习习夕阳斜，嫩凉月印纱。

——钱煦 1985年7月

临江仙·贺母校八五大庆

校庆佳音传宇内，莘莘学子欢腾。万丝千缕理难清。合家依母校，鱼水见深情【注】。鬓发虽斑聊自勉，声声耳畔叮咛。丹心一片玉壶冰。精神“求是”好，千载树仪型。　

【注】先君钱宝琮任职母校近三十年，我兄妹七人除幼妹肄业附中、毕业人大外，皆毕业于母校，其偶亦多为校友。1974年1月5日，先君病故苏州时，老校长竺藕舫世伯（即竺可桢）身卧病榻，危在旦夕，犹殷殷关怀我等赴京参加追悼会事宜，感人至深。

——民三六级中文系毕业生钱煦于清江淮阴师专

1982年2月10日

现在，她老人家看了为儿的这篇文章，会怎么说呢？会以为我写得还算像吗？——一定会的。母亲对儿女、对学生，从来就是鼓励第一的。同时老人家也一定会逐字逐句为我推敲文字，使它的表达更准确、更精炼些。

可是此刻我茫然回首，又到哪里去聆听母亲那真诚的意见、去得到她那认真的指点呢？

唉！我也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