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 ‖ 谭卫明：老曹投诉（微小说）
他是从乡下来城里的务工人员，姓曹，名云中，他还只五十来岁头上就布满了白头发，见到他的人都喜欢称他老曹，曹云中在外忙忙碌碌大半辈子了，才在新川市一个叫花思容的楼盘买了一套面积不大的商品房，也总算圆了老曹多年来盼望做城里人的梦想，但老曹目前再没多余的钱装修房子了，他只能先住一段时间的毛坯房。
有一天，窗外突然刮起了一阵东南风，曹云中的衣服被吹到楼下的阳台上斜挂着，他只好跑到楼下去敲了敲邻居家的门，"么子事吧？"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从门缝里探出半个头来问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掉了东西……"曹云中马上紧急地答复她，那浓妆艳抹的女人很不情愿地才把门完全敞开，又连忙责备老曹：“你楼上有点漏水呐，小心我投诉你呐！”，“哦哦哦，我衣服掉了，毛坯房吧，难免有点呢，美女哪儿上班的呢？”曹云中反而客客气气地问问她，“我物业的呐！”那女人叫杨玉兰，她眯着那细小的双眼冷冷地回答着。
老曹急急忙忙地从邻居阳台上拎着衣服就朝楼上跑，杨玉兰很快把门关上，继续和她老公聊一些家常事——杨玉兰埋怨她在花思容物业公司做员工又累钱也不多，她说要是在物业能当个什么主管就好了，有什么好呢她老公问她，杨玉兰继续说下去，她说下面管着不少的员工呢，还有不少当过兵的保安也得听主管的安排，当主管啊工资也会高出几百块呢，她老公又问那有啥办法当主管呢？杨玉兰想了想又回答说，办法还是有啊，只是时期还没到吧，啥办法呢她老公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杨玉兰只好笑了笑说，要是有业主投诉我杨玉兰就好了，她老公感到十分蹊跷好奇，又问被人投诉的人哪有升官的呢？杨玉兰忙又解释着，你懂个屁物业也有物业的潜规则啊，物业开会时就私下暗示我们员工，说业主有些问题能推脱的最好当场推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跟业主解不解决问题你以为是我们的职责啊，那是我们的权力所在呢，遇到有钱有势的业主不好对付的，就帮他们快速解决吧，碰到没钱没势力的业主又不跟我们亲热的，能敷衍的就敷衍能欺骗的就欺骗呗，物业有时还暗示说，有些对物业不利的证据要为物业隐瞒不留把柄，你懂个屁呢，你看地上到处干干净净的，物业一般都会把卫生工作搞好，看得见的表面形象工程都会做好，你知道吗，这都是做给业主和上级检查看的假样子，谁又敢说物业服务不好呢，是吧，还有，那些墙上挂着荣誉称号的牌子有的是在广告店花钱做的，听同事说有的还是花钱在上级主管部门买来的，总之啊，物业会想方设法做些假面具骗业主无条件的交管理费呢，等我说完还有呢，墙上贴了几封业主表扬物业的感谢信，都是我们请几个业主写的，那些业主帮我们物业“带笼子”，花思容物业自然不会让他们吃亏的，相互利用相互吹捧，别的业主还能造反吗？嘻嘻，物业自己都这个样子，我杨玉兰又何必那么认真干呢，所以被业主投诉不一定是坏事啊，她老公听后嘿嘿嘿地笑着又说让业主投诉你杨玉兰也要遇机会啊，杨玉兰马上很认真地回答她老公说，老公这就说得对啊，被业主投诉的确要遇机会呢，不一定每个投诉都是有效的，但必须是因维护花思容的利益被投诉才算得上功劳啊，她老公最后笑着又回答说，你啊整天就想着些歪主意，我敢打赌你怀这种心态你绝对当不了主管的，你信不信？杨玉兰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她皱着眉对她老公说，关你屁事，赌一万块钱呗，哼，幸亏你不是花思容的领导呢，我会想办法让业主投诉我的，你等着瞧吧，我比你还不懂吗？
曹云中在楼上也自个儿地想着，老曹认为这个女邻居不好打交道，他心里在自言自语，她说她是物业的，有啥了不起啊，不就是个打工混饭吃的吗，物业在哪个业主面前不说要如何如何做好服务呢，他妈的，这种员工一看就不顺眼，偏偏也安排在花思容物业公司上班呢，他妈的，她那个样子也能做好服务吗？真他妈的，哪天有机会就要好好投诉她，物业能赶走那样的员工就好了，相信花思容哪天应该会把她赶走的，曹云中在楼上想得是那么的自信。
在他们前一栋的一楼架空层里停了不少电动车，这一栋有些业主经常都起得那么早，那些电动车报警器的嘀嘀声在清晨还没天亮经常把楼下的杨玉兰吵醒，也经常性的吵得楼上的曹云中睡不好觉，由于花思容这个楼盘入住的人数还不是很多，还没有业主自己的业主委员会，所以啥事都得去开发商的花思容物业公司反映办理。有一次，对面电动车的报警器叫得太响了太久了，让老曹实在受不了了，他想马上去花思容物业公司反映投诉，曹云中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跟楼下的杨玉兰反映一下，她毕竟是花思容物业公司上班的，相信她跟他一样都是被报警器搔扰的业主，假如她和他都去投诉，效果绝对会更好一些，于是，老曹下了楼又去问杨玉兰。
他对杨玉兰说：“我们一起去物业投诉吧，对面电动车的报警器太吵了，相信你家里人也睡不好吧？”
“不都一样吗，唉，只有投诉了！”杨玉兰接着又叮嘱曹云中说：“老曹啊，我看还是你去投诉好一点，你想想吧，你不在花思容物业上班的，是吧？”
“嗯嗯嗯，他妈的，物业收了我们的费，就不管我们死活了，岂由此理？他妈的，我就得去就得去投诉呢！”曹云中立刻掐灭嘴上还未抽完的烟头，把它扔在地上，他一边快速地往花思容物业公司的服务中心跑去……
曹云中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花思容物业服务中心，他里面的衣服都汗湿了，接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士接待了老曹，曹云中向服务员认真如实地反映了报警器清晨扰民的问题，那女士听了曹云中反映的问题后，慢慢腾腾地推了推眼镜，然后不急不慢地对老曹吐出了几行字：“你的问题不是物业管的嘛，你可以跟对面业主沟通一下嘛！”
曹云中听了这席嘛嘛嘛的官腔心里极不舒服，加上那几句推卸责任的言语让他非常不满，在跟这个女员工一番激烈的争吵之后，老曹在这服务员的办公桌上拍了一巴掌，这个戴眼镜的女士见状后才改变了腔调，她最后交待老曹：“你不要急躁嘛，我到时去核实一下嘛！”
花思容那个戴眼镜的女士就这样把曹云中打发走了，接着又是几个星期过去了，但那电动车报警器扰民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连日来，一直让楼上楼下的业主都睡不好觉，但这栋楼除了老曹和杨玉兰还没住多少业主呢，曹云中不得不又去花思容物业服务中心问个究竟。
这一回啊，又是那个戴眼镜的女士接待了老曹，曹云中只好红着脖子又开始发脾气了，想不到那女服务员却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老曹啊，经我们电话调查，你楼下的杨玉兰说没那回事嘛，她不是说她一家人都睡得好好的嘛，杨玉兰是我们物业的我们还不相信她吗？”
曹云中听了后，这次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了，他来不及说什么，顺手揪起一把椅子就往地下砸，老曹在物业服务中心大声地骂骂咧咧道：“他妈的，你们花思容这么黑啊，坑了老爹的钱就不管事了？”，那女服务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后忙又呼着手中的对讲机，她一下子就叫来了好几个穿着类似海军制服的保安人员，一个五指三粗的保安冲上来立即按住曹云中的头，在他脸上猛击了几拳后马上就跑掉了，老曹被打得头昏眼花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脸上还打得像挂了彩一样，那全是死血的伤疤只怕再也无法恢复以前的肤色了，不一会儿，曹云中又被别的保安拉拉扯扯带进了物业领导的办公室，其中一个脸胖胖圆圆的保安对老曹说，你要投诉直接跟我们领导讲，不要砸东西啊！
这一次， 花思容物业一个男领导直接问曹云中需要反映什么问题，老曹继续把电动车报警器清晨扰民的问题跟那男领导重复了一遍，那个男领导当场表了态，忙又回答曹云中说，咱们物业会想办法去解决报警器扰民的问题，男领导忙又问老曹还有啥问题需要反映的，接着，曹云中在领导办公室马上又投诉，他连忙说：“我还要投诉你们员工杨玉兰阴奉阳违的工作作风，她当着我的面说要我来投诉，然后她背着我又作假证说没那回事，是不是故意玩弄我们业主呢？不愤怒吗？怪得我砸你们椅子吗？我还要投诉一个保安，高高瘦瘦的，他妈的，他打伤老爹就跑了，你们领导看怎么办吧！”那个男领导听了后翘了翘嘴角两旁的八字须，马上他又安慰曹云中说：“老曹啊，咱们理解你的心情，你投诉的第二个问题也请放心，咱们上面领导会对杨玉兰进行一个相关的教育处理，你投诉的第三个问题，由于花思容保安人数比较多，咱们只得慢慢去查清，这个你不要急，打人肯定不对的，咱们对肇事保安必须查实处理，在花思容咱们坚决反对暴力执法，这些问题都尽力能跟老曹解决好！”，留着八字须的领导随即又顺便交代旁边的保安：去拿支红花油来，先帮老曹擦擦伤口，咱们工作要到位，工作要到位啊！
曹云中这次见到了花思容物业的领导似乎像遇到了救星一样，而且物业领导的每句话都说得那么诚恳实在，他都一一记在心里，老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留着八字须的领导的身上了，他想，这一回这个领导应该会把问题全部解决好吧，接着，老曹又是长时间地等了下去，转眼又是好几个月过去了，可是，曹云中在清晨还是睡不好，那电动车报警器还是跟往常一样嘀嘀嘀地吵闹着……
每当曹云中在外忙碌回来，偶尔会看到他家门上贴了好几张催款单，老曹知道是花思容物业贴的就没去理睬，他只能用这样拖欠物业费的做法去表达对物业的抗议和不满，曹云中常常一个人在心里暗自嘀咕：我老曹有什么错呢？我错在哪里？我的错就是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在合同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吧，你们物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业主合伙坑蒙拐骗就没有错吗？你们花思容拿业主的血汗钱请打手逼迫业主交钱不是抢吗？没有哪个业主请你们物业来管理的吧，你们物业都是利用签购房合同时不请自来的啊，我老曹是老百姓是人民群众，自古以来我老曹都是由人民政府领导管理的，你们一个私人老板的物业有什么权力资格管理我老曹呢？你们花思容收了我们的费也没真心管理啊，这不是骗还是什么呢？我老曹宁愿把钱交给政府才不会上当受骗啊，他妈的，是谁批准你们物业打着服务的招牌变相地骗钱抢钱呢？公安不抓你们，工商也不管你们，难怪千千万万进城的业主有诉无处求被你们压迫剥削啊，真他妈的，这社会是不是真的有病了？这些黑物业让千千万万的业主人见人恨为什么老是取缔不了呢？这些欺压老百姓的黑物业为什么在新川这个文明城市还依然存在呢？政府部门实在有办法领导管理我们这些业主啊，我们老百姓的钱宁愿交给当地政府部门呢，政府有关部门可以成立政府的物业公司啊，干嘛让我们老百姓被私人的黑物业蒙受欺诈呢？曹云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想把他的房子卖掉，卖掉以后老曹再也不做城里人的梦想了，曹云中更不想给私人的黑物业交那笔不明不白、不请自来的管理费了！
在一天下着毛毛细雨的晚上，老曹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关上门，杨玉兰领着七八个气势汹汹的保安突然闯进了曹云中的房间，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保安得意地朝杨玉兰陪着丝丝的笑，他又从杨玉兰手中接过曹云中的催款单，后来保安又把双眼转向老曹朝他喷出了丝丝的凶光，接着，这个保安就开始警告曹云中了，他首先向老曹说了几句嘲讽之类的话：“看来曹云中投诉还是出了名啊，一看到你伤疤就认识你呢，哼，还记得我是谁吗？哈哈哈……”，这个保安见老曹好久都不说话，他又拍了拍曹云中的肩膀说：“说话吧，兄弟啊，这位美女是花思容新任的杨玉兰主管，听杨主管的安排，请你把欠下的管理费交清好不？怎么半天都不说话呢，不说话管理费就不要了吗？敬酒不喝喝罚酒不好受呐，知道不？一个人要懂味就好！”
杨玉兰见到这困窘尴尬极有可能擦出火花的场面，又忙着找个机会打了个圆场，杨玉兰认为再让曹云中挨打显然不是花思容物业的主要目的，只有让老曹把管理费交清才是她的主要任务，于是，杨玉兰叫那些保安人员先出去避开一下，她在房间单独劝告了曹云中一番：“刚才那个保安就是上次打你的那个人，你不是在办公室也投诉了他吗，他以前只是普通的保安队员，现在也是花思容新任的保安队长，他的脾气你老曹是知道的，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呢，还是劝你把管理费交清吧，只这么几百块钱，好吗？”
【作者简介】谭卫明，湖南宁乡人，定居长沙，发表作品多篇，作品获过全国奖，系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长沙须王五金商行经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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