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明月,当年的河 ——2017年11月3日夜过漯河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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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的虽然是特快,感觉一路“哐当”声不停,每当要进一个站,这声音特别起劲。深夜12点,从武昌上了这趟过路车,过了汉口站,我才躺到自己的下铺铺位上,辗转反侧,不知什么时候,终于迷迷糊糊眯着了,但也难以进入深睡。
不知是这“哐当”声的叫唤,还是车站的广播预告,第一次醒来,竟然是这里——差不多三车道宽,我再熟悉不过的站台。
站台上,人稀灯冷,等我完全睁开眼睛,不多的上车旅客很快在站台上消失。剩下的,就是身着制服,站着送车的车站工作人员了。在他们的身后,就是那曾经工作过的候车室、值班室等功能室。
我如今所乘的列车,与当年的列车不一样,车窗打不开,我无法把头伸出去张望。额头顶着玻璃,左右看不了多宽,往上也看不到房顶。因为这车站主体建筑,已经不是那一两层的矮房。以前也曾经路过,在寻找这个车站当时唯一的天桥时,发现都有了罩住所有站台的天棚,人们候车上车,再也不怕日晒雨淋了。只是此时,我无法看到。
视线展不开,只好趁列车慢慢启动,从我开始看到的地方,两眼像固定扫描一样,缓缓看到站台的最北边,虽然看不清什么,但一寸也不想漏掉。
这站台,就是当年班长带领我们套着袖章执勤,维护秩序,给一个个窗口无数的旅客倒茶水,为南来北往的旅客拧行李,扶老携幼过天桥。同时,也接受着一声声谢谢。然后,以立正姿势,目送一辆辆列车离开;然后,我们就回到值班室休息一会儿,准备接下一班列车。
现役军人参加地方铁路工作,当时的背景是刚刚粉碎“四人帮”,各条战线问题积重难返,全国开始抓纲治国,整顿铁路秩序,成为中央当时工作的重点之一。我刚入伍,感觉这就是在为国家做事,岗位就在众所周知的京广线的一个点上,对于一个刚从农村走出来的青年,我内心暗暗充满自豪,按现在的话说,有了存在感。尽管工作平凡而琐碎,我还是觉得有滋有味。
不过一会儿,整列列车越过了车站的主体建筑楼,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无云的夜空,那么明亮,那么皎洁,它让我眼睛为之一亮,它仿佛要将我从回忆的思绪中拉出来,回到现实。
清冷的月亮,冲着我就像一幅清醒剂。原来它,还是当年的月亮,可是,我已经是华发苍颜了。
我抑制不住一丝惆怅,思绪还在站台上徜徉。列车很快提速,加快节奏的“哐当”声再次响起,它伴着我,眼前出现了那条紧邻车站北边的大沙河,不远处横在河面上的那个影子,还是我们当年执勤夜行归营的人行铁桥吗?
当年离开家乡,一火车奔到中原腹地,第一次见到这座火车站。那年,也是深夜,我们下了火车,背着被包步行,穿过城市的街区,第一次走过这桥,跨过这河,在河北岸边的营房,一住就是两年多。
两年之后的三月二日,我们部队摩托化开进,经过这座桥,跨过这条河,赶到这个车站,奔赴已经战火纷飞的南疆。同年八月下旬,我们一行被选送到南昌陆校的战斗骨干学员,也经过这座桥,跨过这条河,从我曾经工作过一年,洒下汗水的车站,告别这座中原小城。
南下的我,带着部队的希望和战友们的情谊;带着这座城市民对作战归来的我们慰问的余热;还带着定格我青春的半身照片,曾作为样品摆在那个“人民照相馆”橱窗的一份得意;也带着我对未来人生道路逐渐升起的无限憧景……当然,也封存了青涩时光的英雄情结、爱情幻想,以及新兵之间的竞争焦虑,和许多不成熟的种种遗憾……
一眨眼,车站站房,站台,树影,还有那大沙河,都迅速隐去,唯有月亮仍然伴随着呼啸起来的列车,和列车上独醒的我,继续北上。
算起来,整整四十年了,我忽然自责起来,因为我不曾从这座车站再次走入这座城,去看看那河北岸边的营房,尽管开始几年,它常常在我梦中出现。我明白过来,如果不是心有所系,今晚为什么碰巧在这儿就醒了呢?
这里与其说是京广线上的一座车站,不如说是我人生的重要驿站,它让我走进了那个时代的一所“大学”,它让我初次见识了南来北往的世面,它曾经送我踏上了准备为国捐躯的征程,它又送我步入了参军时未曾敢有过的梦想之路。
沧海桑田,车站在变,城市在变,我也在变,纵是相逢,未必相识。不变的,恐怕只有当年的明月,当年的河。 列车已经开远,再见了,漯河!清辉洒下,碧水环绕,那就是我此刻的一片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