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碎忆【十五】
1
“请问，任筱洛住在哪间病房？”
“任筱洛……哦，二楼，重症监护室。”
2
这一日很漫长。
这一日很短暂。
就像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抓住了奔马的尾，铁蹄不停地砸在他稚嫩的胸膛——
想要留住岁月的傻瓜，眼中最后的画面也不过是青春的不屑一顾。
我老了，但我还爱你。
我给了你我的青春，正如我十九年前给你的生命。
而你的目光，还依然如那岁冰凉——
“叔。”
任正兵的思绪被一声清脆的呼唤拽了回来，他回过头去，看到任梦晴背着背包小跑上来。
“晴晴，你也来了？上海那么远。”任正兵拖着疲惫的音。
“任南打电话给我，我就订了机票。”她说着，便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即将入夜的医院，总是冷清得像一块无人打理的墓地，闪着电花的灯管在挣扎着放出被夜色残杀的光明。他们就在这片飘摇不定的光明里静默，直到那扇铁门缓缓打开，望见电梯门正对着的走廊尽头的灯牌——“重症监护病房”。
那里看起来像是解剖灵魂的地方。
3
“任南，医生呢？”
“在里面给她检查。”
任南把目光投进阴森的病房——那位老医生皱着眉头，摇着头走了出来，只留下她一个人躺在那个冰冷的灰色空间里挣扎。
数不清的胶管如同无数条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像是要用毒液腐蚀掉她仅有的一点温暖。
那些白色的纱布就像附着在她伤口上的牛虻，它们贪婪地蚕食着她的血，直到掏空她的身体。
氧气罩里一声声渐显疲惫的呼吸，仿佛是在使出浑身的力气，要把心电图的波纹不断地拉长，拉长，直到把它变成一条平直光滑的直线……
“如果她的求生意识强烈的话，兴许能够挺过这一关……”医生说。
求生意识吗？
警察说，十字路口的监控录像显示，是她自己故意撞上去的。
等到冬去后，又是那个杜鹃啼血的季节。她很喜欢听杜鹃鸟哭泣的声音，她说，那些鸟儿在唤动万物生的日光里凄婉地啼鸣，把血洒在盛开的杜鹃花上，以此祭奠死去的冬季。
残阳又西下，在寒冷朦胧的夜色中渐渐沉没，直到它最后一缕黯淡的光也被迷雾踩碎在海滩上——然后碎片随着海浪漂流，漂向黑色的远方。
4
“如果今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守在我的尸体旁哭泣？”
如果今天你死了，我会守在你的尸体旁——
变成另一具尸体。
5
——爱情，友情，亲情。
——早安，午安，晚安。
因为我恨你，所以我爱你。
谢谢你活在我永恒的幻梦里；
谢谢你死在我卑微的生命里。
宿命，是被残酷舔舐过的现实。我总是要在晴朗的夜里数着被星星分割的黑色天空，你说我是在数着我的年华——
那些黑色的、分不开割不断的往事流年。
你说，过往、如今、将来，就如同星移夜浓一般注定。
包括注定我逃不过你。
你还说——
你就是我的劫数和残酷。
……
而现在，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因为，有个声音告诉我——
我该走了。
所以，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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