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迷仙引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注释

　　笄年，十五岁。笄，簪子，读音为ji，一声。古代女子十五岁举行及笄的成年礼。

　　绾，把头发盘旋起来打成结。

　　云鬟，像云朵一样的头发。女子成年后发式由下垂改为绾结耸立。

　　随分，随便、随意。

　　等闲，平常，随意。

　　慵觑：懒得看，不屑一顾。

　　蕣华：指朝开暮落的木槿花，借指美好而易失的年华或容颜。华通“花”。

　　丹霄，布满红霞的天空。

　　烟花伴侣，青楼卖唱生涯。

　　朝云暮雨，语出宋玉《高唐赋》巫山神女典故，这里比喻妓女的卖笑生涯，身不由主，任人蹂躏。朝云暮雨就有点“朝三暮四”的意思了。

　　试翻译如下

　　才满十五岁，刚梳绾发髻，我就学习歌舞了。酒宴席上酒杯前，对那些王孙公子随意做些许诺的虚情假意。平平常常给他们一个笑容，他们酬我千金我也懒得看上一眼。我常常只是害怕，韶华易逝，虚度了青春时光。

　　如今已受你恩宠眷顾，要好好为我这朵花做主。红霞铺满的万里云霄，何不牵手一同归去呢？让我永远抛弃那些烟花伴侣。免得叫人见了我，还是早上行云晚上行雨。

　　赏析

　　与以往文人眼里，哀而不伤的女性形象相比，柳永眼里的这个妓女就沾了泥土气，更生动。同样都是以女子口吻写出，与温庭筠“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相比，柳永写的是真实的女子，而温庭筠写的是画中人，想象中的女子。

　　而从表现手法来看，这首词也和以往传统多用比兴不同，更多地采用赋的手法，在叙述中刻画形象、描写心理、抒发情感，细致而直露地表现出这妓女不爱千金（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惟惜青春（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期盼与有情郎过上自尊的生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附：

柳永对词的贡献

　　词从唐朝开始，到五代《花间集》问世，虽有民间词创作（敦煌曲子词）、冯延巳、李煜等在词的描写内容、手法的开拓，但词还是宫廷、豪门、人士歌宴供歌女所唱，单纯描写女子姿容、怀思供娱乐的文学体裁，故其所写女子是男人心目中的女子，美好而坚贞，只是痴情并不怨怼（其更下之者，写偷情，其女子是淫浪），其用语多采用女子口吻，语言更纤巧浮丽。举一个例子说吧，温庭筠的词《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写女子只是相思。而敦煌曲子词里也有一首《望江南》：“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这是泼辣、带着恨意的多情是花间集所没有的。北宋初期，从王禹偁到晏珠，到欧阳修、王安石、范仲淹、张先、晏几道，都想对词的传统做一些修正、拓展。打个比方来说吧，词就像一棵花树，这些人看到了其美而纤弱，就移之于园庭，或直其枝，如欧阳修，努力让词载“道”；或沃其花，如晏殊，让词语言更雅致；或做嫁接，如范仲淹、王安石，让词表达内容更丰富；或搞造型，如晏几道、张先，让词更有情致……但他们或更多地关注诗歌文章创作（如欧阳修、王安石，或因作品量不大（如范仲淹），对词的发展并没有起到巨大的推动、拓展作用。而同时期的柳永，站到晏殊们移走的树坑里，让自己长成一棵花树，风吹枝条舞，雨打叶花响，在土里泥里，肆意成长，却将词向前推动了一大步，虽所写内容多是羁旅流落、闺怨怀人，但其精神气质已一改往昔（混在妓女堆里，真知道她们所思所想，写出下层女子心声）更在形式上大胆创新，不但从小令转向慢词（长词），更创造不少词牌，把比兴用到尽处，更将赋的手法入词。他的词流传至今的有二百九十多首，在当时有西夏的官员曾说：“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