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前缘29 | 一个女人同时嫁给表兄弟以后,又被一个商人的老婆fu体,她最爱谁?

文:亮兄   

(这个恶心的标题是子鱼起的,你们要鄙视就尽情地鄙视子鱼吧。子鱼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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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回顾:
上一章讲到,巧姑得到缺失的一魂一魄后,想起了更多的往事,想起了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将军,更想起了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跟将军结了缘的。
原来将军和落花洞女前世就是相爱之人,在京师街头救下了巧姑的前世。
有因就有果,三百六十多年前,巧姑之所以喜欢上了年轻时代的将军,竟是因为前世结缘。
认识到因和缘的区别之后,巧姑的执念被化解了。
…(接上章)…
……牙仙嘶嘶吸气,感慨道:“听你这么说来,马家大少爷和王家姑娘三生都缘分浅得很。要说无缘吧,延续千年,古今未有。要说有缘吧,细若游丝,触之即断。细究起来,这到底是算缘深呢,还是缘浅?”
巧姑摇头。
外公也茫然摇头。
第二十九章    两嫁女
缘分这种事情,我最早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别人的父母责骂孩子的时候,大多骂些诸如天打雷劈之类难听的话。
我的母亲从来没有那样骂过我。
小时候每当我调皮惹了祸,母亲便骂我说:“你真是我的欠缘!”
我不记得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责骂我是什么时候。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母亲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画眉村虽然与我家只有六七里的路程,但是两个地方的口音已经略有不同。我以为我不懂是因为口音差异而听不懂。长到十几岁之后,我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是她上辈子欠了我的。
明白之后,我就常常想,上辈子母亲到底欠了我什么,想来想去,想不起来。
我想不明白,就去问外公。
外公从来没有责骂过我,听我说母亲常这样责骂我,先把母亲说了一通,然后跟我说,人和人之间,要不是互相欠点儿什么,就不会见面。这辈子没还完的,下辈子还会见面,上辈子没还完的,这辈子就会成为亲友或者仇人。倘若这辈子还完了,下辈子就不会见面了。
哪怕此生亲如母子,骨肉相连,或者爱如情侣,难舍难分,只要互不相欠,下辈子再见面,就是陌生人了。
听了外公的解释后,我有一段时间非常害怕,害怕以后认不出此生的亲人。
外公后来又跟我说,你少惹你母亲生气,那么欠的就还得少,以后就还是亲人。
外公去世后,有时候我就想,他一辈子不跟任何人生气,是不是不想耗尽此生与所有人的缘分,留着以后好再相见?
其实马家大少爷和王家姑娘早就明白了其中道理,所以他们三生都小心翼翼地维系相互之间的缘分。那缘分就像一根弱不禁风的线,稍微用多了力气,就会崩断。
在小木屋里的时候,巧姑就是这么回答牙仙的。
巧姑说:“不论他们两人之间是缘深还是缘浅,他们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珍惜他们之间的缘分。三生的相遇又离别,三生的日思又夜想,没有消耗过多的缘,却积累了无数的因。每一天的思念和牵挂,如同屋檐上滴下的水,要将下面的石头滴穿。水就是因,石头就是缘。”
外公感慨道:“原来两个人想要遇见是这么难!”
巧姑道:“正应了那句话,相见时难别亦难。没有缘的人,难以相见。尘缘未了的人,想要告别也难。”
“依你这么说,我伯伯坦然接受这样的流年,是不是为了以后好和王家姑娘再相见?他会不会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话一说出口,外公把自己吓了一跳。
巧姑和牙仙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良久,牙仙说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巧姑说道:“这恐怕要问当年陪在马家大少爷身边的书童,问问他们在汉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年我爷爷和奶奶没有问他吗?”外公说道。
巧姑想了想,说道:“粮官和粮官夫人或许没有考虑这么多。尤其是粮官夫人,她认为这就是马家大少爷的命。”
“我父亲好像去找过那个书童。”外公说道。
巧姑咬了咬嘴唇,说道:“有些话他可能不好跟粮官和粮官夫人说,也不好跟你父亲说。倘若他说早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但是没有保护好大少爷,粮官和粮官夫人会责怪他。你父亲因为大少爷的死从此放下了四书五经,放弃了仕途前程。在你父亲面前,他依然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他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可以说。”
牙仙在旁补充道:“巧姑说得对。就如有些事情你父亲不会来找我们,但是你可以来找我们。”
外公觉得有道理。
“那么,巧姑,您可以跟我说说那个书童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成为我伯伯的书童的?”外公问道。
“那个书童啊……我没见过两回,倒是听别人说他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巧姑侧头看了牙仙一眼,“你说呢?”
牙仙立即点头道:“当然!要不然粮官夫人怎么会用他呢?不过听外面人说,当初阿愿极力反对用他做大少爷的书童。”
“阿愿为什么反对?”外公问道。
“说法很多。有的人说阿愿嫌弃他面相不够好,有的人说阿愿自己想服侍大少爷,还有人说,阿愿早就跟他有过节。恐怕你得自己去问问他。”牙仙说道。
外公当下决定第二天去打听书童的住处。
“巧姑,昨晚的酒还有吗?”外公感到眼皮有点儿沉。
巧姑惊讶道:“你不是不喝酒的吗?昨晚给你的酒,味道淡了之后你才喝了一小口,今晚怎么主动要起酒来了?”
牙仙一听到“酒”字,连忙拿手去擦嘴角流出的口水。
巧姑道:“昨晚请你喝得,今晚却不能让你喝。”
“为什么昨晚能喝,今晚却不能?”外公其实并不是想喝酒,而是想闻闻酒的气味,醒醒神。
巧姑解释道:“我昨晚给你喝的酒,其实是酒的气。墨奈师傅每次送了酒来,就将酒淋在地上。我是已死之身,享受不了酒水,只能闻酒气。所以我将酒气收集起来,无聊时喝一点。昨晚上山来的是你的魂魄,魂魄无形,酒气也无形,所以喝得。今晚上山来的是你的人身,所以喝不得。尤其是像你这种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更喝不得。你若是海量,又常饮酒,倒是可以喝一点,但也不能多喝,身体受不住。”
外公只好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好吧,那就不喝了。您跟我说说,染布坊的姑娘去世之后,王家姑娘就在敖山等着马家大少爷皇榜高中之后来娶她吗?”外公潜意识里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与巧姑聊天了。她的一魂一魄失而复得,无悲无喜,不再是那个怨念无法消解的孤鬼游魂。
外公后来跟我说,停在世间的孤鬼游魂,都是心有不甘的。为了让不甘心离开的魂魄去它应该去的地方,人们写出了《劝亡经》以及诸如此类的经书,在亡人的葬礼上念诵咏唱,化解亡人的执念,让亡人顺利地离开这个不再属于它的世界。
巧姑已经看到了她与将军的因缘,明白了她与将军结缘之时,落花洞女早就和将军互相钦慕,一往情深。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并不是落花洞女夺走了她心爱的人,而是她自己的因缘不够。
外公猜到,巧姑的执念化解之时,就是她离开之时。
外公要趁巧姑还没有离开之前,问出所有跟马家大少爷相关的往事。只有这样,他才能帮忙父亲寻找到进士伯伯的死亡真相。
巧姑感恩于姥爹的帮助,自然是言无不尽,知无不答。
巧姑说,王家姑娘回到敖山之后,许以重金,托人找懂得玄黄之术的高人,想要帮马家大少爷改写流年。
巧姑得知此时后,去问王家姑娘:“你说只求与马家大少爷见一面,来生相见好认得。今日是改变主意了?”
王家姑娘答道:“与我只见一面,我可以接受。但是他的生命中不只有我,还有他的父母家人。倘若有机会能让他多活些时日,我岂能轻易放弃?”
巧姑问道:“大小姐您之前没有这样的想法,是什么事情让您有了这样的想法?”
王家姑娘脸上露出悲伤,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本书,书皮上写着“葡萄架”三个字。
巧姑看出了王家姑娘的心思,不由得心一软,小声道:“莫不是因为那位梦到云来道长的姑娘触动了您?”
王家姑娘抚摸书皮道:“我听说她父亲悲痛得好几天滴水不进,饿得只剩皮包骨。昨日又听说她父亲疯了,居然点火烧了染布坊。他冲进点燃的布匹里,没再出来。”
巧姑这才明白,王家姑娘并不是为了自己多见马家大少爷一面而努力,她是不忍心看到粮官和粮官夫人承受失去大少爷的痛苦。
巧姑劝道:“我想让你和他见一面,期间困难重重,如同隔着万水千山。你们见面那天,要不是你干爹和肉飞仙的师父出手相助,恐怕也已酿成祸端。那还只是为了见一面,你这是要改天换命,何其凶险啊!”
王家姑娘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其中艰难险恶?但是我又怎么忍心眼看着他至亲之人痛失所爱?”
讲到这里,巧姑看了一眼外公,说道:“如今想来,王家姑娘决定改变你伯伯的流年,就如当年他们两人在京师街头救下我一样。他们知道救下我会给他们带来危险,但是他们不会置之不理。”
在这一点上,外公后来待人处事如出一辙。
外公深知帮人掐算预测对自己不利,但是只要有人来求,他就毫无保留。
正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母亲对外公颇有怨言。
这些怨言母亲在出嫁之前都烂在肚子里,出嫁之后就不再忍着,有啥说啥。
母亲常在我面前说:“好在你外公只学了姥爹本事的十分之一还不到,只给人掐算一些小事,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也不多。”
当着外公的面时,母亲则换了一套说辞。
她责备外公说:“您年轻时候还扛得住,我懒得说您。现在您一把年纪了,伤风咳嗽都难得好,还管得了别人?不先顾顾自己?您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子孙,子孙总比别人亲吧?别给子孙添麻烦!”
母亲的话说得难听,我们都知道她是为了外公好。外公也知道女儿是心疼他。他只是笑,不答言。
也是因为这些事情,有个喜欢跟外公讨论掐算之术的老人说外公学掐算没有学全,因为外公没学明哲保身,没给自己留余地。
外公听了,也只是笑,并不辩驳。
“那她找到高人了吗?”外公问道。
外公当然知道,即使王家姑娘找到了高人,最后也必定是功败垂成。家族流传的故事里,马家大少爷一去不复返是既定的事实。这无可更改。
巧姑说道:“如果那时候王家姑娘认识十多年后的马家二少爷,也就是你父亲,或许她就能如愿以偿。”
牙仙在旁点头,叹道:“是啊。马家大少爷殒命汉口的时候,二少爷还在一心只读圣贤书,年纪也还小。如果二少爷当年有放下圣贤书,游历山川之后的修为,或许能够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外公认同牙仙和巧姑的话,罗步斋是已死之人,遇到父亲之后都能活过来。如果父亲能够回到那个时候,应该也有办法。
接着,牙仙又叹道:“可惜时光不能倒流。说了也是白说。”
就在此时,一只飞虫从窗户那里飞了进来,落在桌上,爬行了一段距离,又飞走了。
外公这才觉得奇怪,山上树林里飞虫无数,可是很少有飞虫飞到巧姑的小木屋里来。
巧姑走到桌边,将那飞虫捻起,然后走到窗边,让飞虫飞走。
“除了我父亲,就没有别的人可以吗?”外公问道。
巧姑回到桌边,说道:“说起来,王家姑娘差点儿成功。”
外公的困意顿时消失了。
“她找了谁?我认识吗?”外公问道。
巧姑说,那个人是三田一洞那边的。
三田一洞的称呼在岳州城管辖的范围内存在了好几百年。在岳州的人们看来,三田一洞是整个岳州最为贫穷困苦的地方。
其实三田一洞不只是一个地方,而是四个地方,分别为毛田、公田、月田和渭洞。后来以古村落闻名的张谷英村便属于渭洞。
那时候岳州其他地方的姑娘大多不敢嫁到三田一洞去,怕过苦日子。
敖山有个媳妇是从三田一洞嫁到这边来的。据她说,娘家兄弟两人只有一条裤子可以穿,今天哥哥出去,弟弟就要躺在被窝里,明天弟弟出去,哥哥就要躺在被窝里。吃的饭里面要拌糠,不然大米吃不到头。
娘家为了给她哥哥娶媳妇,将她卖给了别人。
离开娘家的时候,她哭得死去活来,以为从此要过地狱一般的生活。
被人转卖到敖山来后,她见这里家家户户吃大米饭,有衣服穿不说,还有换洗的衣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跟皇宫一样!”于是她由悲转喜,勤勤恳恳地做起了敖山的媳妇。
这女人听说王家大小姐要寻找能人异士,便跟王家大小姐说,她娘家有个人身怀异术。
当时巧姑就在大小姐身边。
王家大小姐问她,那人有什么异术?
她说,能起死回生,会五鬼搬运。
王家大小姐一听,吃了一惊,但是她不太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自从她放出消息要找能人异士之后,各种各样的人都来试试运气,真真假假一时分不清楚。其情形跟后来姥爹在画眉村遇到的差不多。
姥爹的名声传出去之后,各种稀奇古怪的人来到画眉村,要跟姥爹讨论佛道生死掐算命理风水星象面相骨相运程等等,不一而足。有真本事的人反倒谦虚,与姥爹谈论一番之后悄悄离开。反而那些没有真本事的人高谈阔论,天南地北,唾沫横飞,说的却是完全外行的话。离开画眉村之后,那些人还对外宣称自己将姥爹说得无话可说,以此抬高自己。
姥爹也年轻过,年轻的时候喜欢与人辩个真假。赵闲云去世之后,他就淡了心,无论谁来找他聊这些,他都微笑点头。来者即是客,喝一盅茶,便送客。
王家大小姐也被那些人烦扰,丑相层出不穷,于是渐渐失去信心。
巧姑见王家大小姐并不热心的样子,便替她问那女人:“怎么个起死回生法?”
那女人看出王家大小姐不太上心,生怕王家大小姐不给她机会说完,急忙噼里啪啦放鞭炮一般一通说,将有关娘家高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巧姑对外公说道:“那女人说得急,有些地方时间错乱,有的地方八竿子打不着,但是来龙去脉我听清楚了。我给你慢慢说来。”
巧姑说,那女人提到的高人,是她自家的亲戚——既是她的表嫂,又是她的堂嫂。
巧姑才说完这句话,就被外公打断了。
“怎么既是表嫂又是堂嫂呢?这句话我就听得稀里糊涂的了。”外公问道。
巧姑说,因为她堂哥家里穷,表哥家里更穷。堂哥和表哥都娶不上媳妇,于是两家凑了钱娶了一个媳妇。那媳妇有时候住在堂哥家,有时候住在表哥家。
两个人凑钱娶媳妇,在别的地方听起来不可思议,且不合礼节,但是在那女人的娘家那边不算稀奇事。
这个有着两个丈夫两个家的女人名叫肖笑。肖笑之所以答应嫁给这两个人,是因为她家有个比她小了十二岁的弟弟,且有一个不顾家的后妈。
肖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本来她不可能嫁到穷苦人家的,更不可能一女两嫁。
她知道,自己若是嫁出去了,后妈必定会把得来的嫁妆用光,弟弟必定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后妈的欺压。她父亲怕她的后妈,且常年在湖上帮人划桨,根本照顾不到她弟弟。
为了照顾弟弟长大成人,肖笑迟迟不敢嫁人。
等弟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肖笑已经过了三十岁。
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地方,女人过了三十还没有嫁出去,就很难嫁出去了。
之前踏破了门槛想要提亲的人,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她家了。
她没有因为自己耽搁了而烦恼悲伤,因为更加让她烦恼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她的父亲生了病,后妈从来不做事,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导致她弟弟没有钱娶媳妇。
她去求媒婆帮忙。
媒婆为难道:“你父亲是个药罐子,天天不能断药。你母亲是个花瓶子,天天在家里摆着。你弟弟是团稀泥巴,糊不上壁。你自己又是老姑娘,出不了嫁。你要我怎么给人家说你家里情况?”
“稀泥巴扶不上壁”是这边的方言,大意是说一个人没用,哪怕有人帮都不行,如同一团稀泥巴,即使被人糊到了墙壁上,还是会掉下来。
媒婆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是道理。
肖笑无言反驳。
她本以为没了希望,但是没过几天,拒绝她的媒婆屁颠屁颠地跑到她家里来,说有好事要告诉她。
她心中一喜,以为弟弟的婚事有了眉目。
没想到媒婆这次来不是给她弟弟说媒,而是给她说媒。
她一听,气得差点儿吐血。
媒婆说,隔壁镇上有两个不同姓的表兄弟凑了一笔钱找人说媒,这兄弟两个都怕自己娶不上媳妇,所以娶来的媳妇要跟他们两个一起过日子。好多媒婆不接这兄弟两个的活儿。那兄弟两个居然说,凭什么有钱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就不允许没钱的男人三个一群,四个一伙?
在这边的方言里,“三个一群四个一伙”是混混凑成团伙的意思。
这表兄弟两个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借了这个词瞎说一通。
别的媒婆没有上心,这个媒婆倒是听到心里去了。
媒婆说,我回家一想,对呀!凭什么男人可以娶好几个,女人就不可以嫁好几个?
可是转念一想,有什么样的女人会因为那笔钱而接受两个丈夫呢?
媒婆就想到了肖笑。
媒婆说,出得起这个钱的,不会要你。出不起的呢,你又不要。可是你又独独缺了这一笔钱。这笔钱可以帮你弟弟找个女人。
“两全其美!”媒婆拍着巴掌笑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得吓了肖笑一跳。
“一女怎能两嫁?还两全其美?”肖笑想一想都觉得羞耻,连忙摇头。
媒婆说道:“说起来是不好听,可是谁不是没办法了才走这条路的?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我等你的答复。”
媒婆走后,后妈凑了过来,劝她道:“我看媒婆说得对。我嫁给你父亲之前,跟过好几个人,有过好几个孩子。我做姑娘的时候,也对这些难以启齿,现在看穿了,也就那么回事。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上半年跟其中一个,下半年跟另外一个,不就和改嫁差不多了吗?”
肖笑知道后妈之前跟过别人,有过孩子,后妈还常偷偷去看跟着之前的男人生活的孩子。家里本来有些积蓄的,都是被这后妈送到之前的男人家里去了。不然她不至于为了弟弟愁成这样。
她知道后妈巴不得早点儿将她嫁出去,从礼金中分一杯羹,好拿去送给她以前的孩子。
纵然知道是这样,她想了两天两夜之后,还是决定去找那个媒婆,答应嫁给那两个异姓的表兄弟。
媒婆高兴得合不拢嘴,问肖笑道:“你怎么想通了的?”
肖笑无奈道:“您说得对,失去了这次机会,后面我就像是养大了的猫猫狗狗,送给人都没人要了。”
这么贫瘠的地方,谁家的猫狗生了幼崽,都是求着别人拿走。养大了的猫狗更是没人要。
以前肖笑看到人送猫崽狗崽,没有什么触动。这几年她看到同样的情形,就觉得自己是养大了还没有送出去的猫猫狗狗,顾影自怜。
媒婆见肖笑点了头,立即摆下脸,说道:“即使你同意,我也不能给你打包票说一定行。现在那两兄弟说不定改了主意呢。”
肖笑以为自己够委屈,够放下尊严了,没想到即使放下尊严,别人还不一定领情。
媒婆要她先回家等消息。
她回到家里后,越等越坐立不安,越后悔两天前没有直接答应媒婆。万一那边兄弟俩改了主意,或者有别的女人答应了,那就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才会碰到这种机会。
好在第二天媒婆就登门拜访,说那边兄弟俩也同意了。
肖笑大喜过望,随即又有了悔意。
肖笑心想,如此看来,我也不是非得着急答应他们。应该再等一等的。
媒婆将一个包裹扔在了肖笑面前。
肖笑问道:“这是什么?”
媒婆道:“钱啊。啊呸,是礼金。我怕他们兄弟俩反悔,先帮你把礼金要来了。他们俩就是穷了一点儿,脾气倒还挺温和的。你嫁过去,家里就有两个劳力,比只有一个劳力的家庭要好。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怎么听都觉得像是挖苦。
后妈立即过来抱起包裹,嬉笑道:“是呢,是呢。一个做牛,一个做马。你去了就是人上人。”
肖笑一看,礼金都收了,怎么好意思再反悔?
她将包裹从后妈怀里夺了回来,愤愤道:“这是我卖了自己换来的,留着给弟弟以后娶女人用。你想都不要想!”
就这样,她嫁给了那对表兄弟。
他们三人约定好了,每逢单月在表哥家,每逢双月在表弟家。前面几个月,三人倒和和睦睦。
当地因此流传出了一首名叫《一女嫁二郎》的歌谣:“说荒唐,不荒唐。今日东家黄脸妻,明日西家小娇娘。早晨东家做米饭,摸黑西家卧鸳鸯。双月喊哥哥,单月喊婆娘。古来有钱男子娶偏房,如今渭洞婆娘嫁二郎。”
可是那年秋天事情发生了转变。
起因是肖笑发现自己可能怀上了。
这两个表兄弟都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不知道孩子出生后跟谁姓。
表哥说是他自己的,表弟也说是他自己的,互不相让。
左邻右舍都来看笑话。
肖笑终于受不了这种耻笑,一气之下抱着石头跳了河。
这兄弟俩慌了,急忙去河里捞人。
人倒是捞上来了,气息也还有,但就是不说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瞪着,不吃不喝。
兄弟俩找了医生来看,灌了汤药,没有作用。
按照本地所有人的做法,死马当做活马医,这兄弟俩找了个高人来看。
高人一看,说道:“她的魂儿还在水里,赶紧将她扔到救起来的地方去,然后再救起来,看看能不能把魂儿带回来。”
兄弟俩按照高人说的,先将她抬到河边,扔进了之前捞到她的地方,然后赶紧下水又将她捞起来。
他们虽然不知道高人到底是真高人还是假高人,但是再次将肖笑捞上来的时候,肖笑又叫又喊,浑身颤抖。
肖笑被抬回家里后,一连吃了好几碗面,狼吞虎咽。
在她吃面的时候,这对表兄弟就发现了异常。
这女人的动作和眼神跟变了个人似的,对他们兄弟俩的态度好像疏远了许多。
她吃饱之后,不断地打嗝。
她一边打嗝一边说道:“多谢你们救我。请问这是哪里?”
兄弟俩一听,面面相觑。
接着她又问了许多问题,问他们兄弟俩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营生,问这里离某某庄有多远,问他们想要什么报答。
兄弟俩愣住了,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表哥对表弟说:“她不会是被水呛坏了脑子吧?”
表弟则说:“她是在装给我们看吗?”
她一脸的迷茫,问道:“你们说的什么意思?”
表哥没有耐心,蛮横道:“按照老规矩,这个月是单月,今晚你就跟我睡吧。等初一了,再去他家跟他睡。”
她大吃一惊,说道:“两位大哥,我看你们都是好人,你们救了我,但不至于要我这样报答吧?”
表弟哼了一声,说道:“她这是在演戏给我们看呢。”
她惊慌道:“我没有演戏。我演什么?我会报答你们的,我家里是做烟土生意的,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这兄弟俩哈哈大笑。
表哥说道:“你家里做烟土生意?这么有钱还要我们兄弟俩凑起来的礼金?”
表弟这才信了表哥的话,说道:“怕是脑子真的坏了,尽说胡话!反正这个月她是你家里的人,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表弟就先走了。
这时,她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捧着脸说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说来可笑,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认为自己是在做噩梦。表哥将她抱进被窝里的时候,她不但没有反抗,还用力地咬自己的手。
“挺疼的。应该不是梦啊。”她自言自语道。
进了被窝之后,表哥解开了她仅剩不多的衣服,双手像蛇一样将她缠住。
她还在浑浑噩噩之中,眼睛往房梁上看,往墙壁上看,往窗户那里看,往桌子上看。
“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的?应该是梦吧,不然镜子里的人怎么不是我?”她喃喃道。
巨大的恐惧和迷惑让她变得过分地宁静,以至于没有管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的那双粗糙的手。
她以为待会儿就会从梦中醒来,醒来之后,会回到满是熏鼻的烟土气息的房间里。
她记得她的样子不是刚才镜子里看到的那样。她有着一双丹凤眼和柳叶眉,有个算命先生看了她的眉和眼,说她是富贵命,但是过桥的时候要小心。
她记得她的房子不是现在看到的样子。她的房子样样都好,就是总散发出一股烟味。
她不喜欢烟味。
但是她男人喜欢烟味,说烟味比香味还好闻。
她男人是个做烟土生意的商人,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钱赚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由于要收烟草,她男人经常不在家,留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守着一屋子的烟味。
男人对她特别好,无微不至的好。但她总觉得差点儿什么。
就像她住的房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股烟味。
她娘家的人,身边认识的人,都说她命好。走到大街上去,她也是人人钦羡的人上人。
可是她看到街边卖包子的夫妻,看到他们一个做包子,一个蒸包子,就忍不住心生向往。朝朝暮暮总比牛郎织女好。
她看到隔壁人家的夫妻为了一两文钱的家用争吵,忍不住驻步倾听,听他们怎么指责对方,又怎么和好。她也羡慕得不得了。吵吵闹闹总比冷冷清清好。
在她回想过往的时候,像蛇一样缠住她的男人动作越来越粗鲁,就像饿极了不管不顾的野兽一般。
她没有反抗。
这应该是梦。她心想。
那个做烟土生意的男人总是彬彬有礼,哪怕是在久别重逢的夜晚,他依然小心翼翼,生怕弄得她不舒服。
有好几个夜里,她听到隔壁人家传来令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她和她男人却像夜间出来偷米的老鼠一样,轻轻悄悄的,生怕弄出什么声响。
她心想,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梦应该是我想出来的。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还在梦里。她没有回到散发着烟味的屋里,仍然睡在散发着汗臭味的被窝里。
她着急了,起床之后慌忙到处问某某庄在哪里。
她心想,就算是在梦里,我也要问路回到自己家里去。
可是这里的人都说没有听说过某某庄,不知道某某庄在哪里。
一天过去,到了晚上,她又被那个蛇一样的男人困住。她要反抗,可是哪里反抗得了?
不仅晚上不好过,白天也不好过。白天她不但要给这个男人做饭,还得去一起救她的另一个男人那里洗衣打扫。
她若是不依,便会换回来一顿打。
不仅如此,她还要去田间地头做农活,除草,摘菜,浇粪,只要是体力扛得住的都要做。
她觉得自己就是被缰绳绊住了的牛,被上了鞍的马,被拴了石磨的驴。那两个表兄弟都懒得听她的辩解,轻则骂,重则打。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她居然要这个月跟这个男人睡,下个月跟那个男人睡。
几个月之后,村里来了一个收烟草的商人。
她浇粪回来的路上,看到了那个商人。
她立刻扔下肩头的粪桶胆子,带着一身臭味扑在那个商人身上,大哭不止。千言万语一时之间竟然都噎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商人没有呵斥她,一脸温和的笑地看着她,问道:“婶婶您这是怎么了?”
她一愣,问道:“婶婶?你怎么叫我婶婶?我是桂华啊,你不认得我了?”
商人浑身一颤,急忙将她推开。
她却一喜,从商人惊恐的神色里,她看出商人是认识她的。
可是商人接下来说的话让她凉了半截。
“你认识我妻子?你别吓我,她几个月前过世了。”商人说道。
“过世了?怎么过世的?”她抓住商人的袖子问道。
商人道:“过桥的时候掉在了水里。”
巧姑说到这里时,外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道:“巧姑,王家姑娘是想让马家大少爷的魂魄转移到别人身上去?”
巧姑摇头道:“你先听我说完。”
经商人这一句提醒,她想起来自己确实在过桥的时候失足落了水,她在水里扑腾呼救,可是水边没有人。
桥下水流湍急,她被冲到了下游,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噗通噗通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
接着她被人救了起来。
救她上岸的就是那对表兄弟。
“我没有过世。我还活着!我就是桂华啊!”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商人的衣袖。“你原来对我很好的啊!生怕我着凉生病!生怕我饿着!生怕我用凉水洗脸!我以前总觉得你不够好,总羡慕别人家的男人,我现在才知道,这世上哪有面面俱到的人哪!我不怪你了,你带我回去,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商人惊恐地推开她。
她的两个男人都闻讯赶来了,一人抓住一只胳膊,连拖带拽,要将她带走。
商人见状,急忙拦住那对表兄弟,不满道:“你们是什么人?她一个弱女子,你们何必这样粗暴?”
旁边有人解释道:“老板,您是不知道,这两个男人都是她男人。”
她听到那人的解释,拼命挣脱两个男人,叫喊道:“我不是情愿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相公,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是桂华!我是桂华啊!”
商人手足无措,想要出手相救,却又为难。
拽着她的表哥说道:“她落了一次水,救上来之后就疯疯癫癫了,经常说胡话。”说完,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在了肩上。
她踢腿拍打,想要挣脱。
忽然,她灵光一闪,奋力喊道:“相公,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珍珠项链吧?我一直没有戴,放在衣柜的抽屉里。别人都不知道我有珍珠项链,就你我知道有!”
扛着她的男人讥笑道:“还珍珠项链呢!白日做梦!石头项链我都没有!”
商人浑身一颤,抬起了手,最终却没有阻止那两个男人。
她被两个男人带回了家里,少不了又是一顿打。
当天下午,肖笑的弟弟父亲和后妈都来了。他们都劝她不要再出幺蛾子了。
肖笑的父亲说:“谁不想嫁个有钱的人家?我也想你能嫁个好人家啊。七年前,我在船上运过几次烟草,跟今天你见到的那个老板见过几次面。有一次你去河边送蓑衣给我,被那老板看上了。那老板想跟我们家开亲。我去问你,你不是担心你弟弟受欺负,说谁都不答应吗?”
她一听,脑子里嗡嗡地响。难怪我会到这里来,原来七年前这个肖笑就跟我相公有过失之交臂的遗憾。原来我弃之如敝履的生活是别人可望不可即的梦。
原来我向往的普通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反而相当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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