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亭文存之一百六十二篇: 大宋河山之元丰改制(三)用人之道和取人之法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六十二篇:
大宋河山

第十四章 元丰改制


用人之道和取人之法
“何事这早晚方回,还不快来迎接远客!”倩娘笑语盈盈招呼章惇,忙里忙外,极尽主妇之分。原来是潭州太守曾布来访,已在厅堂用茶了。
章惇一腔闷气顿时消散,趋前握住曾布道:“子宣子宣,想煞人也。”
三年前,荆湖梅山蛮复叛,章惇奉命再次南征。正值曾布饶州任满,徙知潭州。这潭州乃荆湖都会,战略要冲,南连五岭,北扼重湖,左振蛮瑶, 右驰瓯越。曾布即请章惇在潭州府衙开帅府。于是,二人起则同行,止则同处,艰险与共,协力平蛮。
章惇首次南征是在熙宁三年,平服梅山蛮后,曾与蛮酋苏氏结好。籍民命官,明法立信,筑武阳、开陕二城,置安化县。行免役、市易、方田均税之法,民皆安居乐业。然而,自章惇在熙宁六年奉旨还朝后,不消三二年, 王法尽废,官府加赋增税,禁行市易之法,商贾不通,米贵如珠,盐贵如金,蛮民欠租,即罚劳役,有苏氏兄弟二人,剽悍异常,拘至县衙拷掠,使其捉耳互咬,咀嚼有声,血流满面。是以激怒蛮众,啸聚为寇,曾连番突入安化县,且叫且跳,持刀乱窜,射杀公人官吏。
章惇和曾布商议平蛮之策,曾布道:“蛮众凶猛而无深谋,不足为虑。兄但坐帅府,待弟提一旅之师,灭此乌合之众,一鼓而下梅山。”
“不可,”章惇止之道,“吾前次征梅山,略知蛮族习性。应用诸葛亮 之计,攻心为上,攻寨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务以降服其心。”
于是,曾布提兵屯扎定胜镇,章惇只带两员偏将和随身亲兵五人五骑, 径入梅山。
这梅山盘纡甚远,鸟道崎岖,日间翻过两座山头,夜宿“十房洞”中。洞门广丈余,中如堂室,左右列十房,置石床石杌,潮湿阴冷。章惇等攀援三日方到达梅子口寨。
蛮民素称章惇为“白马将军”,视为天神。闻前次白马将军到来,雀跃欢呼,八方而至,纷纷诉说恶吏之害,聚敛之苦。章惇就在寨中歇马,日间遍访诸寨,夜晚与苏氏饮酒交谈,不及旬日,会盟下山。
章惇回到潭州,与曾布议道:“梅山远离京师五千八百里,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也,宜明法立制,以为久安之计。”乃移帅府至安化县,严惩不法官吏,宽和致政,使蛮民各安其业。蛮酋感戴大宋天子恩德,信誓永不复叛。
梅山再度平服之后,章惇与曾布巡察湘乡、益阳、醴陵、浏阳、湘潭、 湘阴诸县,矫正新法偏差,整饬吏治,奖励农耕。两年间,二人同心协力, 抚七郡之地,政事一新。公余,相携而游东华山,谒舜妃墓,泛汨罗江吊屈原,吟诗空灵峡,赏月芙蓉峰,远涉洞庭,直抵江汉,阅尽荆湖风物。直至元丰二年春,有旨诏章惇还朝,方洒泪而别。
眼前曾布,衣襟尘土,面容憔悴,章惇不胜伤感。曾布诙谐如故,信口自嘲道:“江湖漂泊如转蓬,少年忽作瘦老翁。弟此番北归,途经武昌,绕道黄州,与子瞻一会,带来书信一封。”
曾布打开包裹,取出土仪,请章惇过目:柑橘四篓,湘莲子四袋,水月茶四包,都是荆湖上品。另有一罐,密封甚严,黄纸装贴,上写“东坡蜜酒”。
章惇唤来管家,分各色什物之半,送交曾巩府上,以报三爷到京。曾布漱洗更衣,倩娘在后堂摆酒。章惇启封,倩娘把盏,其酒清香甘怡,众皆称绝。席间曾布方详述“东坡蜜酒”之来历。
苏轼自到黄州,初在定惠寺院栖身就食,与僧众共斋饭,日间为住持抄佛经,一时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把一身虚荣剥除净尽。亲友音书断绝, 官吏不通来往,孤寂一人,诗思枯竭,惟画寒林墨竹,兼习行草。至五月, 子由送了家小来,兄弟二人拜见徐君猷太守,请得旧驿站临皋亭居住。妻子相守,衣食得理,病痛有靠,亭下十步便是长江,可随意观赏波涛烟雨。苏轼渐觉生机复苏,诗趣复萌,江边月下,吟成《初到黄州》、《定惠院寓 居》、《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五禽言》等。怎奈十口之家,俸微口重,生计困乏,润芝持家不得不痛自节减,每月初一,便取钱四千五百,交付乳母任氏,断为三十块,挂在屋梁上,日用不过一百五十钱。有衙吏马梦得哀其困匮,向太守请得故营地数十亩,以为衣食之资。该营地在黄州城东黄罔之东坡,荒废已久,遍是蓬草棘茨。苏轼着布衣芒鞋,带了苏迈、苏过,日日出东门,趟过黄泥板,烧枯草、拾瓦砾、掏井、筑坝,垦荒造田。郡中卖酒的潘生、开生药铺的郭生、土医庞某、菜园子古某,还有衙吏马梦得,闻苏轼垦田耕植,遽来观赏,渐混渐熟,是为邻友。苏轼得众多新交相助,乃在东坡种麦、种稻、植桑、莳枣。筑草房一幢,名曰“雪堂”,自号 “东坡居士”。这“东坡蜜酒”就是自采桑葚、红枣,酿制而成。劳作之余,与潘郭庞古马梦得辈,相聚为乐,常在雪堂、草地、黄冈,剥枣栗、饮蜜酒,披发跣足,歌东坡诗,唱明月章。不消多日,遍传里巷,农夫商贩皆歌咏之:
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
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
 
 
种稻清明前,分秧在初夏。
秋来霜穗重,玉粒照筐筥。
 
 
良农惜地力,幸此十年荒。
桑柘未及成,一麦庶可望。
 
 
我久食官仓,红腐等泥土。
行当知此乐,口腹吾已许。
闻苏轼如此境况,席间众人叹息不已。章惇方打开苏轼书信,即席展读《与章子厚书》:
某顿首再拜子厚参政谏议执事:自得罪以来,不敢复与人事, 虽骨肉至亲,未肯有一字往来。忽蒙赐书相问甚厚,忧爱深切,感叹不可言也。恭闻拜命与议大政,士无贤不肖,所共庆快。某所以得罪,其过恶未易以一二数也。平时惟子厚与子由极口见诫,反复甚苦,而某强狠自用,不以为然。及在囹圄中,追悔无路,谓必死 矣,不意圣主宽大,复遣视息人间。若不改者,某真非人也。来书所云,若痛自追悔往咎,清明终不以一眚见废。但深自感悔,一日百省,庶几天地之仁,不含旧恶,使保首领以从先大夫于九原足矣。黄州僻陋多雨,气象昏昏也。鱼稻薪炭颇贱,甚与穷者相宜。初到。一见太守,自余杜门不出,闲居未免看书,惟佛经以遣日, 不复近笔砚矣。会见无期,临纸惘然,冀千万以时为国自重。
众人再闻书信,个个胸口上如同压了磐石一般。倩娘身世飘零,物伤其类,早洒下两滴热泪。章惇郑重收起书信,说道:“此书可呈御览。日间谗讥子瞻流言多矣,官家一见此书,即可澄清。”
倩娘道:“好端端一个大文豪,在村野打混,噤若寒蝉,犹不肯放过?作孽哟!”
曾布给倩娘满斟一杯蜜酒,劝慰道:“嫂夫人自是菩萨心肠,然子瞻此番贬谪黄州,或许是福。世间凡成大事业、大学问者,未有不多阅世。阅世愈多,得益愈深。往时读子瞻诗,只觉才气纵横,今日'东坡居士’诗文, 乃看破天地人生,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一派深沉浑厚,可冠绝古今矣!”
倩娘自嫁章惇,少不了官场应酬之事,见惯了一班士大夫清谈宏辩,甚觉可笑。今为苏轼遭遇不平,哪听得下曾布这番没盐没油的话?乃回头嗔着使女道:“这蜜酒多饮便苦了,还不烫仁和老窖来。”
曾布无趣。章惇连忙向他敬酒,接言道:“弃大才如草芥,非盛世所当有,此皆官政之弊也。”因将神宗草诏改官制,置官制所等情由,略作陈述。
改官制本是安石变法题中之义,终于由神宗皇帝实施,曾布为之感奋, 说道:“官政之弊乃天下百弊之源,除旧布新,人皆仰望,不知子厚有何良策?”
章惇道:“冗官重费,人所共知。省并司署,裁减冗员,从宫掖外戚贵近始,自不消说。官家最患者,官员庸滥、进退无方,乃至弃优选劣。欲严荐举、精考课、罢保任之法、行铨选之法,凡职皆有课,凡课皆有责,使贤者得以进,不肖者得以退……”
曾布细品仁和老窖,沉思不语。章惇欲知其意,说道:“子宣以为若何,肯相助否?”
曾布迟疑道:“弟有一言,不知子厚可愿参详?” “讲,快讲!” “弟昔在三司,亦深恶'冗官重费’之害,每以'省并裁减、铨选考课’为良策,曾力助安石'裁宗室授官’、'罢中书堂选’,以为即可澄清官政之弊矣!及遭贬谪,再任州牧,体验始知其治标不治本也。我朝铨选之法不谓不密,唐一岁一考,三考一任,应格则迁;而我朝则以七阶选人、三任六考。这样,百官进退升降之柄,倒持于司吏之手。内外职官,但噤舌拱 手,应酬考课。而司吏则上下其手,是以贿赂公行,奸弊滋甚,此皆铨选之害也。故曰法者,必公天下而为之,绝侥幸之径,塞私谒之门,息奔竞之风,使一才一艺皆踊跃国事,何愁天下不治?然自秦汉以来,历代君相,但穷竞'用人之道’,何尝立'取人之法’?天下之才无穷,朝廷之官有限,岂患无人?所患者取人无法也!”
曾布一篇宏论,章惇为之倾倒,不觉离席拱手道:“官制所,非子宣莫属,某当奏请官家,务请子宣回朝应命。”
曾布惶恐道:“弟亦是知其病不知其药,况且自市易一案,与惠卿交恶,心灰意冷。潭州偏僻,远离尘嚣,足以存身。官制所,众目睽睽,万万不敢涉足也。”
章惇还要恳请,恰有曾巩命幺弟曾肇来接,曾布告辞。

翌日,曾布欲过驸马府探视王诜,以通苏轼音信。曾巩止之道:“驸马 已在月前去筠州矣。”

原来,王诜受“乌台诗案”株连,特责贬黜。因公主患病,请得高太后旨意,暂免离京。一日,神宗皇帝驾临驸马府探视,不见王诜在左右伺候, 因问驸马何在?公主无言,但伏席而泣,随即病重,乃至不起。舒亶等复劾王诜,在公主病中,挟妓潘楼,致公主幽愤而逝。于是神宗震怒,二罪并罚,落驸马都尉,责授昭化军行军司马,均州安置。
曾氏兄弟旧日交好者,还有翰林学士韩维、枢密副使曾孝宽、直舍人院王安札,再就是一班世交子弟了。长兄曾巩一生治史,消磨心力殆尽,已是白发蹉跎,曾布不禁伤感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想熙宁之初,同年方壮,故友如林,平居握手言笑,一时之盛也。十年一瞬,去的去了,老的老了,风流云散,所剩几人?”
曾巩道:“也自有其好处,省去许多应酬,张扬开去,朝廷知你到京更为不便。不如兄弟在家厮守,帮我校审典籍。”——曾巩现职三班院,仍兼史馆修撰,方校订《南齐书》、《梁书》、《陈书》。
南朝诸史,曾布昔时亦曾翻阅,以为颇多讹错失实处。尤其是《南齐 书》,撰者萧子显,既是齐高帝萧道成之孙,又是梁武帝萧衍的吏部尚书, 曲笔回护,颠倒百端。曾巩参照江淹十志、沈纪齐纪,校正其误谬,并为之序曰:“子显之于文,喜自驰骋,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缋之变尤多,而其文益下,故其事迹暧昧。”曾布审读至此,心有所感。时交腊冬,严寒透窗而入,乃置书于案,拨旺炭火,煎上茶汤,拥炉坐了,谓乃兄道:“微言大义,自是用心良苦,然事迹'暖昧’者,岂独齐书耶?上自太史公,下逮五代史,所谓十七正史,皆皇家官书也,本各朝'实录’而撰,其'嘉言懿行’,录不胜录,其'恶鄙渎事’,何尝录之万一?传之后世,即成经典,岂可信乎?” 曾巩方誊清梁、陈二书序文,闻乃弟谬论,说道:“譬如江河,挽流而东,禹之功也。其曲折弯转,淤积泛滥,皆不足以改其东流之势。亦如秦皇功过,后人点缀由之,然二世而亡则不可改。还有三国鼎立,孰为正统,各 有所异,然终归于晋,言莫能二。至于人物褒贬、是非曲直,如支流细汊, 皆不足道。世间亦未有赫动天下之耳目播天下之口者也。”
曾布哑然而笑道:“兄治史,即为史家言,三国最不可信也。陈寿以曹操为'非常之人、超世之杰’,惟魏帝为范,又经裴松之注,乃还其本相, 后人翻案亦难,是以史笔之峻甚于法也。弟闻邵氏父子著书立说,挟私记事,作《见闻录》,取媚于司马光,以其是为是,以其非为非,诋毁安石。倘后人据以修史,则黑白颠倒矣。”
兄弟二人论史正酣,忽么弟曾肇引来安石两婿:中书舍人蔡卞、宝文阁待制吴安持。翌日,又有欧阳修之子欧阳发,曾公亮之子曾孝宽来访。别人尤可,这曾孝宽见任吏部尚书、三品大臣,风声一起,诸多不便。曾布与长兄计议,即日收拾南行。尽管如此谨慎,仍不免传扬开去,渐渐传至中书。
一日,王珪问蔡确道:“闻曾布来京,曾巩门庭若市,公可知之?” 蔡确无意得罪曾氏兄弟,故作不知。“天子未召对,自家无奏请,外臣无端过阙,所为何来?” 蔡确道:“闻乃兄患病。” “探病?奈何未进家门,先谒章惇?分明别有所谋。”王珪深算多时,说道:“定是曾布欲复朝官,或许还有苏轼——曾布、章惇、苏轼,本是同年密友,今苏轼遭贬,岂肯甘心?俗云:三人成虎!你我不可不防。”
王珪生性疑忌,总以是人可怕。终日焦心煎肺,熬得颜面无光,秃眉绉眼,已是六十四岁。蔡确心下暗想道:此老为相,还能许久?而曾布章惇苏轼,英年方壮,皆负才名,若与之势不两立,非明智者也。蔡确思忖一定, 随口应道:“留意就是。”
腊月初七,是均国公皇子庸寿辰,王珪率百官至集英殿朝贺,神宗命二府大臣升殿赐宴。神宗先后生六子,前五子皆夭亡,熙宁九年,生第六子庸,取“均直以为民佣”意,今五岁。
此时,神宗皇帝兴致极好,因命君臣即席为句。王珪、冯京、吕公著等皆善应制之作,当下唱合甚欢。
王珪见机行事,承间上言道:“闻知潭州曾布过阙,何不召来宴饮,以示体恤大臣之意。”
神宗迟疑片刻,谓冯京道:“卿可召曾布至枢密院问话。” 章惇在旁急出一身冷汗。从来外臣非召莫入,因公过阙亦当朝请,王珪在大庭广众之际,故作蛮悍,其用心恶毒之甚。枢密使“问话”,即是责谴,或许还会治罪。章惇暗骂王珪,连连目视韩维。韩维老臣,又是神宗师 傅,当有担待,乃离席奏道:“臣素知曾氏兄弟,自幼事长兄如父。今曾巩孤老多病,鳏居京师,前次病急,因传语诸弟。曾布访得良药秘方,趋至其家。停留三二日,侍乃兄汤药,臣闻讯过府,曾布早已南归。”
神宗闻言,其意稍解。章惇亦承便言道:“臣前次南征荆蛮,曾布在军前效力,每言有负圣恩,痛悔勘察市易之误。”
神宗乃被触动,说道:“当日行新法,群臣多言不便,始终不贰者,惟曾布与惠卿耳。市易司一案,皆魏继宗所为,曾布惟意气用事耳。俟其两州任满,当复翰林学士。”稍停,忽又想起一事,环顾群臣道:“近闻,苏轼病殁黄州,卿等可知?”
众皆无言以对。须臾,冯京道:“风言恐不足信。臣亦闻,苏轼挂服江边,羽化登仙,驾小舟长啸而去者。”
王珪亦来凑趣道:“苏轼无恙,自是圣主怜才之与意也。” 神宗停箸,叹息再三,始吐二字:“才难。” 章惇本欲奏明苏轼实情,因众大臣在侧不宜唐突,乃于次日得便至延和殿,向神宗进呈苏轼书信。神宗见到苏轼笔迹喜道:“风言果不足信。”当即仔细阅览,阅至“来书所云”,抬眼向章惇示意。复又埋头,全神贯注,为之动容。阅毕,谓章惇道:“卿等皆体朕意,朕知苏轼终不负君也。” 当下,章惇跪请复苏轼官。神宗沉吟良久,说道:“全功臣,奖儒学,乃祖宗家法,太祖太宗皆惜才如金者也。自太平兴国至天圣八年,五十四年间放二十三榜。擢高科至辅弼吕蒙正以下大用者二十七人。朕虽不德,焉忍罪苏轼?今置之黄州方两载,复京官恐大臣不同。卿且速拟条目,俟官制颁行,苏轼应时起复,修国史、著作郎非苏轼不可。”
章惇便向神宗皇帝进所拟之《寄禄格》,改官阶、正官名、罢差遣,使官员各任所职。
神宗阅过甚喜,说道:“我朝官政,职官差遣重叠,名实混淆已久。自真宗、仁宗以来,议者多请正官名,至今方见规模。官名既正,循名责实, 卿当详定铨选考课之法,严砺百官,务使优劣得所。”
章惇忽然想起曾布取人、用人之论,乃进言道:“铨选考课皆易事耳, 难在取人之法不立,以致仕途壅塞,才士蒙尘。”
神宗道:“取人之法以科举为尊,何言不立?自隋唐科举取士,一改魏晋门阀之风,人才辈出,国运昌盛。后经藩镇之祸,五代之乱,逐渐废弛。我先祖拨乱反正,开殿试,立武举,创糊名、锁院之制,为之复兴。至熙宁兴学校,教养人才,琢玉为器,为前代所未有。故取人之法非不立也,盖因荐举保任诸多私恩所混淆,不肖人之侥幸得官,进士及第长年候补,使科举制度徒存其名耳!为今之急在扫除弊端,悉罢内外长吏举官法,裁损宗室外戚臣僚奏荫,取人惟开省试、殿试、学校试。科举学校之外,朕当自选。”
神宗这番口谕,章惇初闻甚喜,继而细想又觉茫然:天下至圣至尊,无过皇帝。皇帝自选人才,可谓善之极矣。然当年倒执政之邵亢王陶,今日权佞小人王珪蔡确,亦皆由皇帝自选也。皇帝自选亦非得人至公之术,那么此番改官制……章惇一时感到无措。
按下章惇陷入深思,且说丞相王珪得知章惇与神宗言谈半日,心下酸酸辣辣惶惶不安起来,得便在朵屋问蔡确道:“知章子厚偏殿独对否?”
“似为'正官名’事。”蔡确淡然回答。王珪摇头道:“未必。我朝自太祖废坐议之礼,大臣议政盖以札子进呈。章惇受此眷顾,必有所谋,你我不可不防。” 蔡确自谓荐举章惇,而章惇毫不感戴,亦觉可气,乃说道:“改官制夺人权位也,裁冗员断人俸给也,众皆缩手而章惇独当,有何不好?正官名之于你我,名正而言顺;之于他人,比如曹国舅,只会把个中书令正了去。还有岐王,只此二家,就够章惇招架了。”
二人计议停当,一过交年便分头向曹国舅和岐王府上走动起来。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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