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专题 | 隗学芹：那年的那个大饼

 

那是个圆月高悬，清辉泻进窗口，铺满一地华光的中秋之夜。

那年中秋，我没有赏月，没有和哥哥姐姐们坐在天心，一边吃着包着红丝绿丝的月饼，一边听哥哥姐姐讲月宫的故事。中秋的月皎洁含情，泼地流银薄凉的侵蚀着我。

中秋节那天，母亲去姥姥家，带回来一个大大的月饼，比我们往日见过的包着红丝绿香的月饼要大好多。而且是金黄色的，表层透着油光，细腻的纹路刻在上面。我充满了幻想，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馅料。想到晚上可以吃到一口这样金黄香甜的月饼，不由得咽下几口口水。

傍晚，母亲早早做好晚饭，先盛好老姥姥的饭，放进小提篮。可是，我看到母亲把那个金黄油光的月饼也放进去了。我眼巴巴的看着月饼躺进了篮子，被母亲用餐布盖好，然后对我说：“给老姥姥送饭去。今天中秋，你早点去早点回。”老姥姥是父亲的姥姥。听说出身大户人家，一辈子不会做饭。当家人一个一个离世后，就只有老姥姥一个人守着寂寞度光阴。给老姥姥送饭的任务就成了我们家的事情。一开始是哥哥姐姐去，等我认得路了，送饭的任务便交给我了。

中秋的太阳衔着一丝红韵刚刚沉下去，西天还燃着霞光，两旁的玉米散着清香，使劲嗅嗅鼻子，似乎有煮嫩玉米的甜味。因为过节，人们都收工早，田里不见人影。

一路走着，我不时掀开盖着篮子的老粗布，看一眼那个油亮亮的月饼，舔一下嘴唇，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我们村和老姥姥的村大约只有半里路程，可那一天，我走得特别慢，一个声音老在耳边蛊惑着：吃一口吧，这么大一个月饼！我蹲下来，掀开篮子上的布，看着那个用一层薄纸包着的月饼，纸上浸染了一层油，我用手指轻轻地摸一下，指上便也油汪汪的了。“吃一口吧，这么大一个月饼！”那个魔怪的声音又在耳边想起。我舔一下干巴巴的嘴唇，忍不住掀开了那层油纸。那个金黄的月饼，躺在篮子里，似乎抛给我一个媚眼。我忍了忍，又把纸盖上。我不想立起身去老姥姥家，继续蹲在那里看着那个篮子，看着那个大如盘子的月饼。“吃一口吧，这么个一个月饼。”是啊，这么大一个月饼，吃一口吧。我终于忍不住，从月饼边上掰了一小块，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可是没感觉出啥滋味，就已经匆忙滑进肚里了。我很懊悔没有让它在嘴里多逗留一会，细细品味一下那美好的滋味。我想着：再掰一小口吧，这次一定小心，尝尝是啥滋味。于是，我又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用舌尖小心的舔着，触碰着。真是绵软香甜啊，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美味！细腻的如同母亲絮被的棉絮般，香软柔滑令我迷醉，周围的空气也被它浸染香了，到处甜丝丝的。傍晚的田野开始带着潮湿，可那潮湿里也溜进了甜香，我迷醉在这样的美味带来的幻境里，感觉周围摆满了珍馐。

就在我神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我一个冷颤猛地站起来，看看前面并没有母亲，可是母亲是真的在喊我了。因为我家就在村南，每次母亲都会站在家门口等我的，有时候晚了，就会喊我几声。我拔脚往老姥姥家跑去。

到了老姥姥那里，把篮子递给老姥姥，怯怯的不敢抬头看她。我听到老姥姥疑惑的声音：“今天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没精神呢？”我小声应着：“没生病。”始终不敢抬头看老姥姥。“你在这一块吃了再回去吧？”“不了，老姥姥，我妈还等着我呢。”我接过老姥姥手中的篮子，逃也似的离开了老姥姥的家。

后来，没有人向我提起月饼的事，日子渐渐走远，我那颗忐忑的心略略放下。但是，那个长了豁口的月饼却时时飘转在眼前，成了记忆中抹不去的一痕痛。工作后，每到中秋，我总会买上各式的月饼带给父母。多年前，母亲和哥哥姐姐都没有吃到月饼的那个流银月夜，深厚着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