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哲 | 惜别
惜别
那天,说好了上午动身,但是又下了一场小雨,空气变得十分清新,天空也逐渐晴朗起来,一抹弯弯的彩虹挂在天边,仿佛人间拱桥。和煦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几,轻轻地洒到地面上,映出晶莹温润的色彩。
在家里并不算大的小院里,站满了送别的人们。屋外,父亲在和他的上级和战友还有几位地方上的乡亲依依惜别。屋里,母亲在跟邻居大娘大婶和工友告别。
邻居刘奶奶对母亲说:“孩子他妈,上午一场雨,这是老天留你们再多待一会啊,这么多年了,我和湘莲真舍不得让你们走,你们就在这里住一辈子,不走不行吗?”刘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用条绒套袖揩着流泪的眼睛。
刘奶奶眼睛不太好,他是军烈属,湘莲是它的独生女儿,丈夫早年牺牲在朝鲜战场,老爱哭,落下了眼病,她和女儿相依为命。
“大娘,你的眼睛不好,别哭了,我们在这里也待的时间不短了,老家还有老人,他们年纪也都大了。”母亲停了一会,又说:“大娘,人都是有感情的,说实话,我和孩子还有孩子他爸,也不愿离开你们,但是叶落归根,我们迟早是要回去的,再说我们又不是到天涯海角,在那边安顿好,我和孩子他爸准来看您”。母亲轻声劝着刘奶奶,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个刚强的人,轻易不流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泣。
“宋大姐,宋大姐”,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姑娘快步走着,拨开人群,进到屋里来。
“宋大姐,你们不能走,几年来你和大哥待我和母亲像亲人一般,我忘不了你们的恩情。”
只见湘莲的双手紧紧搂着母亲,头伏在母亲的肩膀上,单薄的背在微微颤抖,声音也几度哽咽。母亲给湘莲仔细地梳理了一下头发,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湘莲,话说重了,人在一起就是相互帮衬,相互支撑,再说咱们又不是生死离别,我们还会来看你和大娘的。”其实,母亲并没有愧对诺言,在一年以后,母亲和父亲真的带着妹妹,看望了湘莲姨、刘奶奶和小院的人们。
“湘莲,松开手,你宋大姐老家离这里还有一千多里地呢,让你宋大姐走。”刘奶奶迎上前来,一边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一边往屋外走,后面还跟着一些年长的妇女,脸上都有些怅然和不舍,纷纷叮咛着:“小宋,你怎么说走就走呢,你这一走,我们这心里就像掏空了似的。”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女孩,短短的头发,穿着兜兜褂,右臂上用别针别着一个花手帕,小女孩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穿着蓝色的棉布工作服,她是孩子的妈妈,是母亲的工友郭姨。
“宋阿姨,妈妈说以后你不再抱我了。”小女孩有些忧郁地说。母亲和郭姨在一个铁矿上班, 丈夫也是军人,只不过在军舰上不常回来。郭姨上夜班,就把孩子放到母亲手里照看,母亲很细心,照顾她比照顾自己的孩子还细心,其实母亲很单纯,认为人家既然托付了,就是对自己的信任,就要对得起别人的嘱托,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和疏漏。
走出自己的小院,是一个小胡同,再往南拐一个弯,就是大门了,两辆解放牌军车已等候在南门外了。父母亲和小院的人几番叮咛,几番嘱咐,临上车前,刘奶奶哭得特别伤心,很是不舍,母亲的眼泪也刷刷流,那一刻,我看到父亲也哭了,只是扭头掩饰了一下,周围的人也都流下了泪水,我想,那不只是为离别的伤感和痛苦,还有是为这人间真情感动而留下的泪水。
车,终于启动了,挥手告别,随着汽车的行进,院里的亲人离我们的视线愈来愈远了,而当年人与人之间淳朴真挚的感情却永远留在了心里。
1978年,在回故乡的路上,母亲怀里抱着熟睡的妹妹,再一次看着小院人布满黑白照片的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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