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珍生:忆,落 选 的 前 后

忆,落 选 的 前 后

安徽 钱珍生

  今年是乡镇党委、人大、政府换届年。领导班子换届工作,是基层群众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是事关地方的社会稳定、经济发展、人民幸福的头等要务。为保障这项工作依法、有序进行,乡镇党委、政府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下,根根《党章》要求和法律的规定,从各方面加強领导、精心组织、周密安排。顺利地完成了地方党委的换届工作,向县委及辖区党员群众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新一届班子成员不论是年龄结构、性别比例及文化程度,都有很大的改善和提高。尤其是吸纳了年富力強、知识面广的新鲜血液,使班子内部充满朝气和活力,让人们充满着诸多的美好和期待。
  乡镇换届的喜人局面,对照我这个一辈子工作在农村的老基层,且先后八次被提名为乡镇党委、人大、政府的候选人的我来说,在每一次列为被选对象的来来往往和点点滴滴中,的确有着深刻的回味和无限的感慨。这里,很想攫取第一次被列为侯选人的前后予以赘述,籍此表达心中那些挥之不去的些许惆怅、又几多喜悦,以及难以忘怀的记忆。
  一九八七年下半年,我在大新乡人民政府任公安司法助理员。在成天忙于事务的期间,忽然有一天接到区委通知,说区委负责同志要来乡找我谈话。原来是区委根据县委组织部的安排,经会议讨论研究并报请批准,决定任命我为大新乡人民政府的副乡长。职务的调整内心当然有情不自禁的喜悦,同时考虑到更多的是责任。按照领导谈话时对我的要求,我暗自提示和告诫自己,往后的工作中定要恪尽职守,不负组织上的期望。
  时隔不到六个月的次年四月份的一天,正在请假帮助家中割麦的我,又一次接到区委通知要求及时回到乡政府。究竟有何等大事那么重要?我一路走一路怎么也想不出来。刚一脚迈入乡办公室的门槛,早己等侯的区委两位同志立即起身,反倒彬彬有礼地上前迎侯。两位领导这种有别于寻常的礼遇,瞬间让我受宠若惊,忍不住心中泛起一拨又一拨地波浪。待我恢复思绪稍作镇定后,其中有一位领导清了清桑子顿了顿,然后不紧不慢地细数着他们代表区委区公所,宣布“我调至长沙乡,到任后……”此时的我一如在闪电之间,脑子里立即晃动着长沙乡地处江水环绕的江心洲,距家里程较远、文通不便闭塞、环境相对落后的画面,想想本人现实的家境情况,遂毫不犹豫截断了他们的话语。紧接着不假思索地向两位领导再三提出,恳求组织上批准我辞去副乡长的职务。话毕转身迅速地离开了他们,且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在政府机关大院次递传开,机关干部对我与组织上的态度,赞同和反对的几乎各占一半。几天后,区委的那两位领导再次找到了我,依旧重复着前次组织的决定,我也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甘示弱。见此情景,几位好心的老同事私下于我,一致劝说“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这句推心置的话儿,让我的心开始渐渐生出了的迟疑,转而一下子变软了。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一天上午,在两位区领导的多次催促下,只好由单位雇了一辆三轮车,跟随他们前往长沙乡报到。上车的那一刻,心中陡然涌动着难以言状的滋味。往后的日子里,于我这个在家顶天立地的男人,怎样肩负并平衡工作与家庭的关系,一时还真的难觅信赖的支点。
  三轮车一路颠簸来到了长沙渡口,此时江中唯独一只载着乘客的机动渡船,刚刚越过了长江的深泓线,正在吃力地向对岸驶去。无赖之下,我们只好静静地守侯在江边,苦苦地等待渡船的折而返回。站在陡峭而湿滑的江岸上,面对东去不复还的江水,眺望对岸沉睡而绵延的沙洲,不知怎的,唐朝韩愈那首“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的诗句,顷刻间浮出了我的脑海,遂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声调也免不了有些低沉、委婉。两位区领导闻声后笑着靠近我,一边不住地嗔怪,一边似乎在要向我透露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长沙乡人民政府报到后,大概是初涉了默生的环境,收获了几天的新鲜和好奇之后,再也很难捕捉到心中的所期所盼。随及,一颗热忱的心也渐次麻木、寒凉了许多。见到我如此落寞孤寂的情形,多年前曾经熟悉的党委副书记早已看在眼里,特意安排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傍晚,单独邀我到江边散步。
  走在宽广银色的江滩上,此时我们脚踏细软潮湿的江沙,身披绯红绚烂的晚霞,沐浴飕飕清凉的江风,和着江水漫过沙滩的哼鸣声,肩并肩边走边相互交流。尽管他以自己先前调入的亲身感受,意欲百般地溶化和疏解我的心结。然而不知怎的,我虽然对他的言辞不住地点头称许,但自己内心还是难以接纳,总觉得人在囧途。尤其是远远望见这长江天堑对岸的隐隐青山脚下,想想从暮色中回家的父亲、母亲及妻子儿女,全家老少定会盼我身在他们当中的情景。心中反添了无限的凄楚,同时对那“隔山容易隔水难”的道理,有了更现实更深刻的理解。
  不知不觉中,江面的晚霞悄悄地收敛了她的红晕,西边的残阳羞涩地、渐渐地藏入了地平线。朦胧中的我们急转身,三步并着两步返回了机关大院。说是政府机关大院,只不过是一排青砖黛瓦的平房,房内中间设有长廊走道,走道两旁分列着面积不过五个平方的宿舍。夜间,当乡内照明发电机停止工作时,躺在简陋而硬杵的板床上的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时的天地万物,十分宁静无比静谧然又万般地安澜,除四周江面上传来断断续续的汽船笛声,以及潮水的忽疾忽徐地鼾声外,再也听不到夜莺的浅吟低唱。我紧闭双眼,努力将自己幻想在一只长江的巨轮上,一任温柔的江涛“拍啊拍、摇啊摇”,安然恬美地进入梦乡。谁知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地徒劳,又是那么地枉然。
  在工作上根据班子成员的分工,我分管政法、乡镇企业、教育等。其中最难见效的是乡镇企业工作,当年政府辖区内除乡办油厂、村办窖厂外,再也没有个体、私营企业的“异军突起”。即使从广播电视及报刊上找到适合当地落户的项目,也受仅有三个渡口通向外面世界的交通方式,被远远地阻隔在千里之外。因此企业的发展始终是裹足不前,天天依旧,月月重复着昨天的故事。面对这种无法改变的严峻现实,作为班子成员中最年轻的我,可谓是忧心忡忡顾虑重重。光阴一天又一天的消逝,在乡工作快近一年的时间里,加之无法顾及家庭的柴米油盐,私下多方综合考虑,已然萌生了调离长沙乡的想法,且随着日月的递增心情愈加迫切。
  到县委组织部汇报个人情况,估计定将石沉大海,直接找区委领导当面要求,弄不好会要吃上闭门羹。别的不说,他们仅凭我到长沙乡只有一年的时间,就是一个响当当的理由。怎么办?只好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奇思妙想,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然而在一次参加县里的工作会议时,同道们会后饭桌上议论的一席话,似乎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大家议论最多的是乡镇马上要换届了,借换届之机有想提拔的,有想平调的,也有作好平调不成最坏打算的。而在拥有这三种思想的人员当中,与我而言,最感兴趣最愿意琢磨的,乃是第三种。那是因为假若你在乡镇换届大会议上,出乎组织预料而无意中落选了,考虑多方面的因素,领导肯定将你调出该单位,只不过降为一般干部使用罢了。
  岁月安然又仿如白驹过隙,转眼离乡镇换届时间越来越近了。党委召开扩大会议专专项研究,设立乡镇换届委员会。委员会同志遵循法律的有关规定,力争在每一个阶段都环环紧扣,旨在保障这项工作积极有序地向前推进。尽管如此,在那个法律还不太健全,人们法制观念还较单薄的社会里,在执行和参与过程中,免不了掺杂些个人的感情色彩。基于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一旦乡镇人大代表产生后,我们有些同志率先抓住这个机遇,乘乡镇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之前的罅隙,利用各种关系想千方、设百计与代表“攀亲结缘”,努力拴紧拴实这得来不易的情感纽带,期待着友谊之花在选举那一刻尽情绽放。
  面对这种情况,许多好心的同志利用得体的方式,再三地告诫和提醒我,要认清形势谨防居多不测。而我,粲然一笑不住地点头致谢。尔后又暗自告慰自己,我才不干这种事情呢?其实,这些“看不见的战线”我早己了然于胸,囿于生成的秉性及诸多心理因素,总觉得有灵魂被掏空的尴尬。因此,当时态度是“任凭风浪起,我自顺其然”。管他呢?有失就有得,历来是对立统一的辩证规律。
  人代会开始那天,乡大会堂布置得庄严肃穆,各路代表迈着矫健的步伐,鱼贯地先后步入会场。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大会正式开始了。按照大会的议程,政府、人大及财政预决算报告通过后,便进入选举的关键环节。工作人员将选票分发到各位代表手中时,人群中激起了一阵又一阵地骚动,倏然间,又变成了夜一般的沉寂。接着代表们投下自己神圣的一票后,双双眼睛齐聚在主席台的黑板上,企盼的心随着记票、唱票及监票人员一起晃动。唯恐错失每一个令人心动的环节。
  当工作人员完成最后一票统计时,选举结果公开揭示了。而我以一票之差,毫无悬念地落选了。此时,会场上又掀起了人头攒动嗡嗡地嘈杂声。进而好多目光几乎同时投向了我,这目光有嗔怪、有惋惜、也有认为不失个人形象的。而我不禁莞尔一笑,依然淡定从容地回敬每一位关心我的人,气定神闲地完成大会期间我该履行的责任和义务。
  大会结束后,我认真回味和反思落选的原委,觉得自己存在主要过失外,同时也认为组织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想到此我深深地嘘了一口气,反倒感到无官一身轻的快慰。遂借此机会,给自己的心灵好好放个假。在家休息期间,忽一日中午,区委主要负责同志借下乡工作之机,单独拐到我的家几番寒喧之后,便开门见山的对我说:“ 有什么要求提出来 !” 他的话音刚落,我将早己积郁在心中的愿望通盘地倾吐出来 : 当即恳求调入离家较近的乡镇工作,并乐意担任一般的工作人员,且毫无任何吹毛求疵的怨言。
  区主要领导知悉我的思想状况后不久,我欣喜地接到了组织上的一纸调令。仔细端详调任通知书上的具体的内容,任命我为陈洲乡党委委员,负责纪律检查工作。什么?还是继续留任在班子成员的之内,且掌管着党内法规、从严治党、党风建设和反腐败的权力。一时,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总感到自己绩不配位。然转念又在鼓励自己,既然组织上相信自己,那么在往后的工作中,一定要对党忠诚、努力扎实地履行组织上赋予的职责,做一个组织信赖、人民拥护的人……
  人们都说,生活就像一面镜子,你哭他就哭,你笑他也笑。而我更加坚信,老百姓是天,老百姓是地,老百姓是我们心中永远的丰碑。那是因为,当年我在长沙乡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那块多情的土地上勤劳质朴、憨厚善良百姓,的确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至今难忘。如今,随着区划的进一步完善与调整,长沙乡虽然终止了基层政府的职能,但我们热切期盼在新的体制下各级领导,根据该地的地理位置及自然资源,将其打造成为一颗璀璨的明珠。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简介:钱珍生:安微省枞阳县人,退休基层干部,喜欢在文字的河流里踏波逐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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