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表情——沈道鸿水墨人物欣赏

当经幡传递着生命的轮回,信仰在五体投地中长跪不息。当风雪撕咬老羊皮袄的裂缝,青稞酒醉倒牧人的梦想。谁去解读写满额上祖先的故事,胸膛的野性和爱。石喜马拉雅山的太阳融化了千年的沧桑。酥油灯点亮了积雪的人生,形成了草原的表情。

看见日落下通体辉煌的色拉寺金顶;亲瞻青海安多的神山圣湖和终年苦恋于珠穆朗玛峰永恒不化的积雪;目睹若尔盖大草原汹涌翻卷的朝圣人潮;面对康巴汉子狞历的脸于雄性的坚韧;无数个卓玛和央金从舞台剧的矫奢和悠长的情歌中走向一生的任劳和辛苦;牛粪和酥油的气味混合为他们生态的体征,中国画的笔墨当何以呈现?

什么是中国文化品位和东方美学特征?什么是中国画的艺术语境?是靠玄迷的题跋,闲章和水墨的漫游,还是靠可信的形象与叙事来演绎?宁静、禅定、忘我、太虚、看云听水、超脱于世事沉浮,这是中国画家修为的集体意识。将天地万象引向自话自说,自给自足的诗情,滋生了将自然从属于内心,由内心再造自然的创作原理。

创作的意念不是追随而是发现。当我走近更广阔的地域,草原或是印度次大陆、凉山布拖或云南瓦寨、非洲或中东、西欧或东南亚,笔墨的经验顿失记忆,古人的隐形镜片即刻脱落,传统的招数无法破解所面临的表现难题。中国画的语系需要增量变量。

我只想画出亲身的感悟,我为什么要这样画,是为心魂所驱动,很难用承袭的笔墨符号去取代那些被冲撞得令人心痛的活人形象。我忘乎所以去雕刻藏牧民的眼轮砸肌,下颚骨和胸大肌,企图把皮肤下的血脉画出来,那是因为血脉中涌动着巍峨的故事,那些和冰雪共生的男人和女人再炫酷的笔墨与书卷气也承载不动他们的灵魂。

在位于中印度的圣城乌贾因,每隔十二年举行一次之甘露崇拜朝圣是印度教最大的沐浴节。全印度朝圣者多达五百至七百万,形成巨大的人类洪流奇观。在雅木河交汇处,当天上的星球排列成行,就是不朽甘露洒落再生之时,信徒狂涌水中,以期洗去罪孽。苦行僧是印度精神文化的象征,以哭沉思祈求灵魂净化。一千三百多万人通过拒绝世俗价值得到了承认和尊重。其中纳加派的苦行僧完全裸体,涂抹圣灰参加最后的圣礼。

印度作为一个国家,一类人种,得见他们绸缎般浅褐色的皮肤,蓬勃的卷发,深藏于幽蓝眼轮中透光的眼睛,他们神秘的文化,对恒河的崇拜于迷信。每个人体关节腰身仿佛都可以移位的舞蹈,拉迦琴声和音乐令人入梦而醒不过来;印度平民家门口的空地上每天早上用粉笔重画的莲花图案;还有他们心甘情愿自虐般的肉体折磨,男人用铁钉从左边腮唇穿过右边,胸前和腹外斜方肌挂满金属钩刺吊着各种装饰品。

我不擅长说谎,抄几段印度的典籍伪装学识。不愿在假定中信口开河。我对印度还不了解,我不过是直觉和感悟画他们,庄重并真心真意。我远远不是,也不必先成为印度学者或人类学家。当我凝视着一位很老而干瘦的苦行僧盘坐在一堆长满尖刺的枯藤条中静坐沉思。我一直发呆,身体轻飘飘开始浮动,且泪流满面。

浩浩中国五千年历史,有取之不尽,溯之不竭的史事、传说、典籍、故事和人物。是中国画家深淘细掘广采,放歌吟哦的丰富题材。为传统古风人物画开磕展卷而大笔纵横。姿肆汪洋提供了创作的广阔空间。

图/文:沈道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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