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律之二：骈文的马蹄律

六朝骈文的句脚字平仄，与唐宋相比较，不尽相同。前面说过，六朝时期在仄字相骈对时，允许“上、去、入”求变相骈，且对于隔句对其中分句的脚字声调安排，亦不及唐宋认识清晰。

先来看一段《哀江南赋序》。由于六朝韵书繁杂，并皆失传，故只能以广韵或平水韵为衡量其声调的依据。由于六朝时期属于中古音系的发端，故六朝声调定义与《切韵》一系的韵书大抵可依:

粤以戊辰之年(平)，建亥之月(仄)。大盗移国(仄)，

金陵瓦解(仄)。余乃窜身荒谷(仄)，公私涂炭(仄)。华阳奔

命(仄)，有去无归(平)。中兴道销(平)，穷于甲成(仄)。

三日哭于都亭(平)，三年囚于别馆(仄)，天道周星(平)，物

极不反(仄)。傅燮之但悲身世(仄)，无处求生(平);袁安之

每念王室(仄)，自然流涕(仄)。昔恒君山之志事(仄)，杜元

凯之平生(平)。并有著书(平)，咸能自序(仄)。潘岳之文采

(仄)，始述家风(平);陆机之辞赋(仄)，先陈世德(仄)。

从这些句脚字可以看出，常有数仄字连用的现象，那是因为此时期的骈文，还没有形成如唐宋骈文在句脚平仄上那样严格讲究“平顶平，仄顶仄”的马蹄格式，隔句对亦是如此。考其主要原因，是六朝时期尚无较统一的“平仄”概念。但声调可在上、去、入三个声调中求变。另要注意，此段凡是平声调的句脚字，其对应的句脚字皆是上、去、入三声，即仄声。并且通看六朝骈文，句脚字以平声对平声的情况极少。可见骈对时声调求变的观念，在六朝已经形成。在求声调相对时，其变化的范围在六朝更精细，后世更笼统。后代仅仅区分平仄相对的方法，更容易说明与掌握。另有一个现象，仄字句脚的声调相对时，求上、去、入声调变化可对的做法，在唐宋骈赋律赋中时可常见。相比较，唐比宋尤常见，愈后愈少。

经历隋朝到唐以后，情况便不同了。让我们先来看看唐代极负盛名的文《滕王阁序》。以下遇隔句对时，要计分句的脚字平仄。

时维九月(仄)，序属三秋(平)。潦水尽而寒潭清(平)，烟光凝而暮山紫(仄)。俨骖非于上路(仄)，访风景于崇阿(平);临帝子之长洲(平)，得仙人之旧馆(仄)。层峦年翠《仄)。上出重育(平):飞阁流丹(平)，下临无地(仄)。鹤汀凫渚(仄)，穷岛屿之萦回(平);桂殿兰宫(平)，即冈峦之体势(仄)。

仔细观察这篇千古骈文，我们可以看出其句脚字平仄的玄妙--它的句脚平仄安排，是符合马蹄律的。如把这一段句脚字的平仄排列出来，即为: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这样看就非常明显了。从中也可看出骈文与对联的一些渊源与传承关系。

下面再来看另外一篇流传千古的骈文《讨武曌檄》的一段。这篇文章应是再三斟酌后才布告天下的，其文之技法部分，尤其是声律应用部分堪为典范。

伪临朝武氏者(此句为散发句，脚句平仄不论)，性非和

顺(仄)，地实寒微(平)。昔充太宗下陈(平)，曾以更衣入

侍(仄)。洎乎晚节(仄)，秽乱春宫(平)。潜隐先帝之私

(平)，阴图后房之嬖(仄)。入门见嫉(仄)，蛾眉不肯让人

(平);掩袖工谗(平)，狐媚偏能惑主(仄)。践元后于翚翟

(仄)，陷吾君于聚麀(于求切，读音:忧。平声)。加以虺蜴为

心(平)，豺狼成性(仄)。近狎邪僻(仄)，残害忠良(平)。

杀姊屠兄(平)，弑君鸩母(仄)。种人之所共嫉(仄)，天地

之所不容(平)。犹复包藏祸心(平)，窥窃神器(仄)。君之

爱子(仄)，幽之于别宫(平);贼之宗盟(平)，委之以重任

(仄)。呜呼(引发语，平仄不论)!霍子孟之不作(仄)，朱虚

侯之已亡(平)。燕啄皇孙(平)，知汉祚之将尽(仄);龙漦帝

后(仄)，识夏庭之遽衰(平)。

这一段《讨武氏檄文》的通篇句脚字的平仄安排极为规范，几乎一丝不苟，皆是按马蹄律的原则安排的。

若将唐初的这两篇骈文与六朝的骈文，在技法上作一番比较，即可大略知其声律之演变过程。唐骈文在句脚平仄上的基本规则确定之后，一直到清代，甚至民国，大抵皆遵循此双进双出的句脚平仄规律。

参考凝樱子《赋学微义》，关东老圃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