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我不是范雨素(十五)
我对“美女”形象的最初认知就是来自工地,这听起来有点离谱,但真的就是那样,工地原本是男人的世界,和女人没有多少关系,有时真的是因缘际会,出现一些和现实不相符的事实,让你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神奇。
我们租住在工地旁的民房里,那些民房应该是涟钢本地人的,我们住几间,房东自己住几间,虽然是一墙之隔但没有任何来往,可能是因为身份不同的缘故吧,房东属于城里人,地理位置的原因让他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加之可能还是城里的工人,优越感就更强了,和工地上做事的工人是有差别的,身份不同,话语就不一样。
隔壁那扇门永远都是半掩或者全掩着,我只是从旁边走时才会不经意打量里面的情况,里面很干净很整洁,有着一个小柜台,柜台里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香烟,这些香烟应该是专门供应给我的那些工友的。另外就是一个女人的侧影,永远给你的都是侧影,永远都是坐在一台半新不旧的缝纫机前,只能看清她披肩的长发和一袭黑衣,很奇怪的是,她衣服的黑颜色和头发的颜色是两种不一致的黑,于是,你就能看清她头发的具体长度,甚至能看清头发搭落在衣服上的某一个位置,每天看上一小眼,就会神奇地发现她的秀发天天都有一点小长进的,今天比昨天要长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一粒米的长度。
后来,我从那些过去买烟的工友那里得知,那是一个四口之家,婆婆、儿子、儿媳、孙子,儿子应该是涟钢的工人,每天都骑着摩托车早出晚归,婆婆每天都是接送小孩上学。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这已经足够了,因为一是房东,另是租客,一是工人,另是工地上的农民,我们不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而是根本就不在一个平面上。
但生活的变数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有一天,我们施工的工具掉进了涵洞里,怎么弄也弄不出来,无计可施时候,包工头伟清安排我去房东家借梯子,也就是那回,我终于有正儿八经的理由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了。
第一次看清了她的正脸,我没有惊为天人之感,有点似曾相识,在青春的梦想里,在冥冥的感知中,在前辈子的邂逅处···我也说不清楚,略显颀长的脸型,长得恰到好处的精致五官,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我只是看上一眼就全记住了。
我忘记当初是怎么称呼她的,或者根本就没有称呼她,只是很自然地说明了来意,她也没有觉得意外,便领着我进了里屋,终于有幸走进了她家更隐秘的地方了,我的内心是无比安宁的,像是走进了自己的家里,在里屋和外屋的衔接处,有一处狭窄的长廊,梯子就摆放在长廊的一头。
我过去搬梯子的时候,她突然说话了,告诉我梯子依靠的墙壁是和隔壁邻居家共用的,要我小心一点,她在发现我搬动梯子有点吃力的时候,居然主动过来帮忙了,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配合着我一起搬起了梯子,我在梯子的这边,她在梯子的那边,最重要的是我们离得那么近,中间就相隔一部梯子的距离,如果把梯子抽走的话,我们就是面贴面跳交际舞的姿势了,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感觉啊!许多年后,我想起那一幕,就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卞之琳的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想一直都停留在这种状态里,但梯子还是在我们两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搬了出来,我们又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但就是这一回,我对女人的外型、气息、味道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标准和尺度。
我开始想学抽烟了,学会抽烟的话就可以去她那里买烟了,就可以和她说上几句话,但我想自己真的不能抽烟,工钱那么少,如果抽了烟,就所剩无几了。这种矛盾感是我生性的狭隘和局限造成的,这种生性就给自己的内心上了一道紧箍,无法松解。
时至今日,我见识过很多很多的女子了,有才情的,有气质的,有外貌的,或者兼而有之的,从生理和心理的角度上考量,我都只是淡如凉茶水似地看待她们,因为我内心里一直都这么认为,最美的女子一定是坐在缝纫机上做着缝纫活的那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