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前作贡献
(接上篇《抢修西驿桥》)
1949年4月底,也就是西河驿大桥建成后,何启副县长问我:“小席,你今年多大了?”我马上回答:“报告领导,我今年21岁。”何县长又问:“你们南下快两年了吧,想不想家啊!”我偷偷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到何启的脸色很和蔼,便点头回答:“刚来时想得厉害,现在要好些。” “全国解放后,如果组织征求你本人意见,你是愿意留下来,还是想回去呀?” 何县长问到这里,就盯住我的脸不离开。这时我头脑里转开了,回去吗?我出来已经3年了,3年前在家乡还是一个刚读完小学的学生,乡里和区里的干部我都不认识,一个战友也没有,即使分配我负责某个方面的工作,要从零开始,包括认识人。而蕲春县不仅有大批的南下战友,还有很多本地干部,我与他们朝夕相处,工作开展得心应手。就拿面前和我谈话的县里领导来说吧,一个多月的接触,就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信赖爱戴,有种让人不忍离开的感觉。更别说在蕲北山区,还有一大批掩护过我,帮助过我的革命群众,这里已经是我的第二故乡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对第二故乡的感情比对第一故乡还要深得多。
“如果蕲春人民需要我,我想留下来。”我如实地回答,脸色很平静。
“好哇,年轻人应该有远大理想,你有这个想法,蕲春人民不仅需要你,而且十分欢迎你。”
何启副县长和我谈话的第二天,县委组织部长徐汉东来到工地,宣布了一个决定,我们指挥部20来位同志有的回到原单位,有的变动了工作。宣布将我调到漕家河,负责支前物资供应站工作。与我分在一起的还有秦学海与张金林。三个人都没职务,宣布的是分工,我管全面,秦学海管业务,张金林管财务。徐部长讲,现在还是战争时期,一些程序很不规范,没有职务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机构名称定不下来,比如供应站这个名称叫得对不对,有的讲叫国营商店,有的讲叫贸易公司,究竟定个什么名,等全国解放后,看上面怎么定。二是不知道供应站是临时机构还是固定机构,属什么级别。这些没有定,所以干部的职务不能定。
“总之,相信你们经过组织培养,经过长期革命斗争的考验,应该有这个觉悟,接照组织分工迅速把工作开展起来。”徐汉东部长语重心长讲,我们愉快地接受了分工。
那时全县的机构还未建立,我们这个供应站仍是按战时的要求配备人员,布置任务,明确责任。主管我们的还是何启副县长,因为他是蕲春人,家住在漕河附近的大河口,在当地威信非常高。我和秦学海两人是南下干部,都只20来岁,工作有热情,但业务生疏。只有张金林是本地人,40来岁,以前当过店员,有一套做生意的经验。
供应站的任务是为南下大军筹办军需,粮食、油、棉花、布匹、布鞋和食盐等,连稻草也要筹。县里成立支前委员会,县委书记任政委,县长任主任,副县长任副主任。又是何启副县长分管这项工作。这个时期支前任务大于一切,省里也成立了专门委员会。书记和县长通过行政手段作动员,何启副县长与我们研究如何开辟多条渠道筹备物资。
1949年4、5月间,时局发展极快,一会传来解放军渡江的好消息,一会传来南京解放了的特大喜讯。西河驿大桥修通后,天天看见有拉炮的汽车从桥上过,漕家河附近一带天天有过兵。只见军人扛着枪,背着手榴弹和子弹带,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前进。何启副县长经常带我们到路边去看过兵,不时动情地对我们讲:“看他们从黑龙江打到长江,从北京城打到南京城,一路走一路打,每天走上百里路,如果粮袋没有米,脚上没穿鞋,仗就没法打。所以说,筹备战略物资是我们天大的责任。”短短几句话,不仅让我们深受启发,同时教给我们工作方法。
按照何启副县长的指示,我们在广教寺、竹林垸、枫树林三个地方设立物资仓库,仓库主任由李兰芳、郭子峰等人担任。供应站设在漕河老街福音堂对面,即现在的中心商场上侧租下一间门面办公,后来转给漕河镇供销社。这家门面一进四重,中间三个天井,天井起排水、通风、透光的作用。下雨时,屋上的雨水落到天井里,通过天井下面的暗道排出去。这种建筑结构不仅充分利用土地,最大好处就是把多间房子连成一个整体。每间房子上面还有一层木板楼,一般是贵重和怕潮的东西放在楼上,人也在楼上睡。所以说,这家店铺虽然只一间门面,但是里面的房子还是够用的。
供应站成立后,除了我们三人,还雇5个伙计负责过秤、验货和码放,他们住在门面的木楼上,还负责照看筹备到的物资。我与秦学海常下乡,张金林坐店多,我们三人也分了工,我负责筹措大米和棉花,因为这项任务需要通过区、乡政府来完成。秦学海负责筹集稻草、军鞋和食油,与基层组织打交道多。张金林负责筹集布匹和食盐,经常与店铺老板接触,店铺又集中在漕家河一带,一方面与店主谈生意,一方面还要与送货人搞结算,工作都很忙。
“支前任务大于一切,宁可我们不吃,也要把粮食省下来支援前线。中南局颁发了《1949年合理征粮办法》,规定贫农不超过15%,中农不超过18%,富农不超过25%,地主不超过35%。我们把这一政策宣传下去,按这个标准征。”县委书记张居庆在区委负责人会议上作了安排。我参加了这次会议,认为上面有政策,县委有指示,完成任务不很难。
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到漕家河区委会,区委派财粮助理与我一起来到瓮门乡。 乡长接待了我。我向他宣传征粮的意义和政策后,他回答说,昨晚区委开了会,政策和意义讲得都清楚,可是有一点不明白,我们这里还没土改,谁是贫农谁是富农不知道,怎么定比例?
“啊,还没有划成份?”乡长提出的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
“是呀,不光是我这个乡,全县都没有划成份呀,你和县长都是知道的。”
乡长的话提醒了我。我想这是一个很大的政策性问题,当初怎么没想到?我赶紧回到漕河找何启副县长,向他作了汇报。
何启副县长冷静地对我讲,
“上级领导只能讲原则,下级干部要讲具体,不然原则的问题难落实。小席啊,你想过没有,不仅全县没有划成份,即使划了成份,15%的比例是多少斤,这个账你算过没有。再说,中南局的文件是指1949年的征粮工作,这一年的征粮应从6月份开始,因为6月新粮才上市。目前正是春荒季节,按这个比例去征粮,不把老百姓逼着骂共产党才怪呢。”
听到领导讲的,我心里打了个大疙瘩,不知道怎样完成任务。
“这样吧,明天再开个重点区乡负责人会议,你参加,我们一起研究办法。”
第二天上午,何启副县长在供应站的木板楼上召开了漕河区、彭思区、横车区的区、乡长会议,开宗明义地对大家讲:
“这次支前任务与其讲是征粮,不如说是借粮。是解放军向蕲春县人民借,是我何启向各位区长乡长借。政策是要宣传的,要告诉群众那个标准是今年秋季征粮政策,现在还不到征粮时候,只能说是借。人民政府向各家各户借,各家各户向大户借,大户若是怕各家各户还不起,不认帐,就由乡政府出面担保,借的粮食一是抵秋季征粮任务,二是抵今年税款。共产党讲道理,不拿蛮,但是对有粮不借的户也要帮助他们提高认识。当然啦,这个帮助主要是做思想工作,不能捆人,更不能吊人,也不要开斗争会,而是告诉他们马上就要搞土改,多余粮食不借出来,就视为与共产党作对,与穷人作对,到时候也没有他好果子吃的。”
何启县长讲到这儿歇口气,端个碗在茶壶倒碗水咕哝地喝几口,又朝大家扫一眼,发现众人不停地点头,脸上挂着笑,知道自己讲话拨醒了大家的脑子,又以较轻松的口气和大家算了一笔帐,说:“其实,地区考虑到我县刚刚解放,许多困难户还缺粮食,所以分给我们任务并不重,你们三个区是蕲春的粮仓,有20万斗良田,按一斗田借一斗粮也能完成任务,是不是呀,同志们。”
何县长讲完后,三个区长分别表态,说原来只接受了任务,晓得政策,但是工作不得法,遇到一些阻力。今天听了领导讲话,思想开了窍,回去完成任务没问题。
三天后,我又到漕河区,陈幼卿区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席同志的参谋当得好,要不是你把情况汇报上去,县政府就不会开这个会,我们收不起粮食就拿蛮,要么是抄富人头子的家,要么是搞平摊,哪个方面搞过了头都不好办。现在我们反复宣传是向大家借,有粮出粮,无粮出言,把话讲清楚,大家通得过就行。大户人家多出点,小户人家认个帐,下面反应工作好做多了。说完又派财粮助理与我一起到瓮门乡,见到乡长,乡长也是说完成任务没问题。
漕河区的借粮工作完成得很快,我向何启副县长作了汇报。
“行啦,小伙子,你的情报总是来得及时,明天我们就在漕河区开个现场会,把他们的经验好好推广一下,你说怎么样?”何启副县长抓工作真有一套,听到我汇报后就作出决定,喜得我在他面前点头不止,连连说好。
借粮工作现场会开过后,全县支前行动进展很快,贫农协会和妇女联合会纷纷开展宣传和竞赛活动,评比纳鞋能手,借粮模范,借油模范,采购模范,一时间,全县上下掀起了一阵支前热,连小学生都发动起来了。不少学校的小学生打着小红旗,由老师带着,到漕河各个门店宣传支前工作,给贡献大的人戴大红花。仓库的物资天天在增长,我不时催促上级快来调,说再不调仓库就装不下。直到一个月后,上级宣布支前任务胜利完成了,我们的工作才告一段落。上级通报支前的情况,我县调给部队粮食22800担,菜油6000斤,布鞋5万双,食盐4600斤,稻草10000担,还有一些棉花、布匹和洋火(即火柴)。被地区评为支前模范县。
“小席啊,到底是干部学校培养出来的人,两个月来连打两仗,打得都很好哇。今后要学会更多的本领,尤其是要学会做经济工作的本领,准备挑更重的担子。”
支前总结表彰大会结束后,何启副县长便与我们同一乘桌子吃饭,吃饭时他用筷子点着我的鼻尖,说了那一席让我终生难忘的话。那情景,在我的脑海里萦回了五十多年,现在回想起来,仍象昨天昨天发生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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