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花如米绽放高原
苔藓植物虽比较矮小，但“领地范围”极为广泛，几乎遍布森林、荒漠、冻原、极地及沼泽等各大生态环境中。它们在生态系统中具有重要的保持水土、涵养水源等生态功能。让我们跟随作者到西藏地区来搜索这种不起眼的植物，探索苔藓植物“低调”的个性与惊人的生命力。
——引自《大自然》杂志“苔花如米小，高原亦绽放——西藏苔藓考察之旅”
青藏高原被称为“世界屋脊”“地球第三极”，美丽的西藏就屹立于青藏高原的西南部，平均海拔 4000 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地方。特殊的高原环境孕育了活泼可爱的藏羚羊、洁净高雅的藏野驴、花色艳丽的塔黄和冰清玉洁的雪莲等， 这些生物均因其独特的外形或颜色而被人们一眼识别。
我们此次前往西藏探索的对象是一类与众不同的生物，需要使用放大镜来观察。它们悄悄绽放， 柔美娇小又有趣可爱，彰显了生命的力量与美丽， 它们就是苔藓植物。苔藓植物是植物界的第二大类群，但由于其“身高”比较矮小，小到几毫米， 最大仅 100 厘米高，所以很容易被人们所忽视。
植物王国的迷你植物
苔藓的植物体主要为配子体，其上着生孢子体。配子体有假根、拟茎体和拟叶体结构的分化， 但没有维管组织，自身结构简单，有的甚至只穿了一层“单衣 ”，例如大多数苔藓植物的叶片由单层细胞构成。苔藓植物的演化水平介于藻类和蕨类之间，是植物由水生向陆生过渡的类型。
在漫长的生命演化长河中，苔藓植物在结构和功能上发生了许多变化，形成了独特的形态及生理适应特征：大帽藓科（Encalyptaceae）拥有能覆盖孢蒴的蒴帽，以保护内部孢蒴和孢子的生长发育； 金发藓科（Polytrichaceae）叶片上长有栉片以增加光合作用面积；丛藓科（Potticeae） 呈现密集的垫状丛生，叶片强烈卷曲，以减少水分的散失；紫萼藓科（Grimmiaceae）植物长期 生长在干燥裸露的岩石表面，形成了独特的抗旱机理等等。
苔藓植物的形态特征和生理机制也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研究发现，尖叶对齿藓（Didymodon constrictus） 和 真 藓 （Bryum argenteum）会随着海拔的升高降低植株高度并减小叶片面积，以抵御由于海拔升高带来的温度和湿度的降低。
苔藓植物具有的强大适应能力，让其成为周围环境演替过程中冲在前方的“先锋植物”，是许多极端环境的“开拓者”。苔藓虽然不高，但是“领地范围”极为广泛，几乎遍布各大生态环境：森林、荒漠、冻原、极地与沼泽等。因此，它们在生态系统中具有重要的生态系统功能：保持水土、涵养水源和防风固沙。除此之外，其在全球气候变化和全球碳、氮、磷循环中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寻“苔花”之旅启程
2019 年 6 月，一支由中国农业大学研究人员组成的考察队从林芝启程，踏上西藏这片神奇的土地，开始为期 2 个月的苔藓考察之旅。我有幸参与其中，与队友共同见识苔藓植物“低调”的个性、惊人的生命力和它们独特的存活方式。
林芝市气候较为湿润，当地的苔藓郁郁葱葱、长势良好。侧蒴藓类的青藓、灰藓、绢藓和棉藓大多成片生长，密集地铺在地面，或覆满树干， 抑或是“包裹住”整个岩面；顶蒴藓类在此处长得也较为高大，金发藓、珠藓、葫芦藓和提灯藓在这种湿润的条件下，植株高大，叶片舒展开来， 显得“晶莹剔透”。
一路前行，海拔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稀薄。天气变化莫测，时而晴天，时而冰雹，让人难以忘怀。苔藓植物也因环境的改变呈现不同的种类分布和形态特征：随着植被的覆盖率下降，丛藓科、真藓科和紫萼藓科等类群开始“霸占”我们的主要视野。
虽然没有真正的花，但是苔藓植物喜爱用“美丽的饰品”装扮自己：疣小金发藓（Pogonatum urnigerum）蒴帽上长满金色丝状的毛，就如拥有一头“金色的秀发”，那一株株美丽的孢蒴又似一朵朵娇艳的“花朵”；侧枝匐灯藓（Plagiomnium maximoviczii ）的孢蒴成熟后，蒴柄顶部向下弯曲孢蒴悬垂着，就像举着一盏盏明亮的“灯笼”，为这一方世界带来“点点光明”；表面密被气孔的蛇苔（Conocephalum conicum）像是穿着“蛇皮大衣”，高贵奢华。这些无疑展示着苔藓植物界的“时尚元素”。
苔藓植物还会“变魔术”以应对不同的环境条件。当水分缺乏时，有的叶片会皱缩；有的叶片会强烈扭曲，紧贴茎，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等到环境适宜时，水分充足了，叶片会吸水伸展开来，慢慢伸个“懒腰”，将自己完全展现在世人面前，所以人们称其为“变水植物”。
考察中有一天阴雨不断，苔藓因雨水的滋润而伸展开来。金发藓、提灯藓和苔类在雨后晶莹剔透、娇嫩美丽、生机盎然。考察中，虽然我们被淋了好几场雨，尽显疲惫，但当我们看到雨后的苔藓充满活力时，疲惫似乎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很多，由衷地发出了对于美的向往和生命力的感叹。它们有着“一腔热情”与“自己的信仰”， 在高原上与恶劣的环境斗争着，彰显着顽强的生命力。
珠峰自然保护区搜寻丛藓
几经辗转、奔波数日，我们终于到达了珠峰自然保护区。进入保护区后大家开始例行采样。几个当地人追着我们售卖西藏纪念品，我们却只被地面上“身披褐色大衣”的丛藓科红叶藓属的植物所吸引。由于此地海拔高、气候寒冷干燥， 苔藓植物越发低矮。在高山草甸旁，星星点点着生着褐色的丛藓，其叶片强烈卷曲着以减少水分的散失。不平整的地面偶有小的沟坎，我们还发现了真藓科银藓属的物种。
我们蹲在地上不停地“翻翻找找”，那几个当地人对于我们的行为感到好奇，问我们到底在地上找什么。终于，他们出于好奇也加入采样队伍中来。他们热情地帮助我们一起采集，还不时地询问采到的对不对。由于队伍人员的壮大，我们很快结束了搜寻工作。
登雪山发现真藓
我们相信这里一定会有苔藓植物，想知道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下，苔藓是怎样存活的。我们向上爬了将近 5000 米，雪山感觉近在眼前却一直走不到。高山融雪形成的小小溪流旁， 首先入眼是低矮的溪边草甸，在冰冷雪水冲刷下， 却仍生机盎然地在水中“扭动”，以我们采样的经验，这里必定有苔藓植物。我们趴下来，在草甸中翻翻找找，发现了喜欢湿润环境的真藓科（Bryaceae）。它们与草甸混生，有的生长在沟渠的侧壁上，受着冰冷雪水的冲刷依旧“绿油油”；有的生长在溪流旁的地面上，着生在草甸的基部， 需要将草甸拔起来，才能很好地剥离出来。观察其特征，此处的真藓呈浅绿色，非常矮小，一簇一簇着生。
西藏的天更像娃娃的脸，刚刚还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不一会儿黑云快速压过来，随后便是一场倾盆大雨；有时我们还在雨中，前方已经出现绚丽的彩虹。你永远也无法预测，哪片乌云带来的是一场暴雨，哪片带来的是一场冰雹，抑或一场大雪。继续向雪山进发，途中一阵黑云压来， 我们没时间躲避，只能在风雪中完成了采样。雪并不是软软的、温柔飘落的雪花，而是像“小石子”般一颗颗砸下来。在如此寒冷艰苦的环境中， 苔藓植物从未被风雪“压垮”，小小的身体撑起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在积雪覆盖的雪山上，我们幸运地发现了苔藓植物，它们长在枯草的根部附近，是真藓科的。我们采样时发现无论条件如何恶劣，只要环境稍湿润或有水，真藓就会出现。虽然真藓植物叶片单层，叶表面也没有疣等附属物，但是却能广泛分布于西藏，说明真藓植物有着自身独特的适应机制，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
穿越无人区
车辆行进在藏北线上，我们穿越了神秘的无人区。由于周围的山体等参照物比较庞大，我们有时感觉车子行进得很慢，但再加速行驶就可能听到“您已超速”的提示音了。穿行在这荒无人烟的区域里，时而出现的藏羚羊和藏野驴，才让我们消除了一丝对这个曾是“生命禁区”的恐惧， 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我们从一个临时住所赶到下一个有时路程会达到 300 多千米。途中我们会下车进行采样，总能见到这些“苔藓小战士”。它们有时在岩石缝里， 有时在石头表面，有时躲在石头下面，有时在鼠洞内，需要我们好好地寻找一番。苔藓太喜欢“躲猫猫”了，趴下挖鼠洞或者土洞似乎是我们考察中的常态。
在西藏的干旱区、半干旱区，裸露在岩石表面的紫萼藓科（Grimmiaceae）“战士们”披 上黑色或者黑紫色“战袍”，“戴着”长长的白毛尖，好似手握“白色长戟”，以抵御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但我们也发现了不一样的紫萼藓，在岩石的遮阴面“绿油油”一簇，它们是带有短柄的黄褐色蒴帽、叶片不再具有长长白毛尖的旱藓（Indusiella ）。在一些隐蔽环境中翠色欲滴的是凤尾藓（Fissidens ），它们喜欢石洞内或者土洞内的遮蔽且较为湿润的土，叶片排列好似凤凰的尾巴一样。喜欢“躲”在岩石下中或溪水边草甸中的还有大帽藓属的大帽藓（E.ciliata）和西藏大帽藓（E.tibetana），该属的其他物种大多生长在 石缝中。野外条件下，我们通过其大大的“帽子” 识别该科的物种，同时钟形的蒴帽“保护”着内部的孢蒴和孢子，良好地抵御着外界恶劣的环境。大帽藓属的一些物种，蒴帽表面密被疣，一方面增加毛细空隙，有利于水分的疏导和储存；另一方面具有抵御外界强烈紫外线照射的功能。
高原上空气稀薄，行走艰难，我们走一段路就要停下喘会儿气再继续走，像是步履蹒跚的老人，行进得异常缓慢。穿越无人区时，我们住过条件艰苦的民宿，在野外采样时经常席地而坐， 啃着馒头加榨菜。艰苦的环境不仅见证了苔藓植物的适应能力，也磨炼了我们的意志。
顺利收官
为期 2 个月的西藏苔藓考察之旅顺利结束，我们晒黑了，但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一路走来， 在极端恶劣的环境条件下，我们仍能发现苔藓这个顽强“开拓者”的身影，它们有着自己的一套抵御严寒和干旱的机制，在石洞、土洞或者岩石壁上到处可见它们的身影。西藏就像一个蕴藏着许多“宝藏”的宝地，我们是拿着藏宝图的探寻者。
在这种极端的环境条件下，不起眼的苔藓植物身着不同的“铠甲”，似一个小小的勇士与恶劣的环境做着斗争。它们渺小，却不脆弱。
苔藓虽然看似“卑微”，但是在小小世界中， 它们有时可能是“漂亮的模特”，有时却是“威武的战士”，有时又是一个“普通人”，让人们不由自主地被它们所吸引。期待我们与西藏苔藓的再一次亲密接触，也希望更多的人能认识这些被称为“植物王国小精灵”的苔藓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