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头陀(鄂州)寺东楼诗序》赏析
侍御韦公延安威清江汉,舅氏员外象名高天下,宾主相待,贤乎哉。王师雷行,北举幽朔。太尉公分麾下之旅,付帷幄之宾,与前相张洪州夹攻海寇,方收东越。夏首地当邮置,吉语日闻。喜气填塞于江湖,生人鼓舞于王泽。头陀古寺,简栖遗文,境胜可以澡濯心灵,词高可以继声金石。二大夫会台寺之贤,携京华之旧,十有余人,灿如琼华,辉动江甸,涉金地,登朱楼,吾无住心,酒亦随尽。将以斗擞烦襟,观身齐物,日照元气,天清太空,无有远近,皆如掌内。辨衡巫于点黛,指洞庭于片白。古今横前,江下茂树方黑,春云一色。曰屈平宋玉,其文宏而靡,则知楚都物象,有以佐之。舅氏谓华老于文德,忘其琐劣,使为诸公叙事,不敢烦也,词达而已矣。
头陀寺在鄂州(今湖北省武昌县)。宝应二年(763),李华与鄂州刺史韦延安、员外郎卢象等人一起登头陀寺东楼,写下了这篇诗序。其时安史之乱已近尾声,唐王朝的军队正挥戈北上,大举反攻。同年,太尉李光弼分兵,与前丞相、洪州刺史张镐一起,镇压了浙东袁晁起义。鄂州是交通枢纽之地,因此每天都有消息从四方传来。李华等人就是在这样风云变幻的日子里登临游览的。
这篇诗序实际上是一篇游记。全文写景仅寥寥数语,但能准确地反映出景物的特定位置与特殊魅力。登头陀寺东楼,但见“天清太空,无有远近,皆如掌内”,这是极言寺楼之高,故能天高地迥,尽收眼底。登楼可以“辨衡巫于点黛,指洞庭于片白”,这是因为头陀寺所在的鄂州,地处湘、鄂、川三地的交通要冲,故能西眺巫峰,南指衡岳与洞庭。当然由于相距甚远,故衡山、巫峰只能是水天尽处的青苍一点,而八百里洞庭也只不过是白水一片罢了。实际上,目力所及的“点黛”、“片白”,也未必就是衡山、巫峰与洞庭,但这样想象却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下面一笔“江下茂树方黑,春云一色”,写江畔树色青苍,春云舒卷,一静一动,一黑一白,无论状态与色彩,都由于恰当的对比而显得十分和谐。整个画面,无论是远是近,色彩都比较单纯,主要就是黛、白二种。这是因为登高俯瞰,所见者远,不可能将种种细色都分辨得十分清楚。总之,本文写景虽笔墨不多,但经营位置、设色敷彩,却颇具匠心。
本篇能给人以启发的另一点,是作者对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关系的辩证看法。作者认为,一个风景点,如果能在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两个方面都能显示自己的特点,那就会给游览者带来更加丰富的审美享受。以头陀寺而言,位置优越,建筑宏丽,可谓“境胜”;再加上王(字简栖)所作的《头陀寺碑文》(见《文选》),“文词巧丽,为世所重”(《姓氏英贤录》),故谓之“词高”。这两者相互辉映,相得益彰,所谓“头陀古寺,简栖遗文,境胜可以澡濯心灵,词高可以继声金石”。这样介绍头陀寺的景观和感受,就比较全面了。作者还进一步扩而大之,由“地灵”联想到“人杰”,由眼前楚地景物的宏大美丽,联想到屈原、宋玉作品的“宏而靡”,把楚地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联系起来加以欣赏,通过自己的亲身感受,进一步体会刘勰《文心雕龙·物色》所提出的“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的论断,这就使得这次游览活动,眼界更为开阔,趣味更为深长了。
公元763年,春,卢象自吉州长史征为主客员外郎,至鄂州,与李华等同登头陀寺楼。
夏,象卒于武昌,崔佑甫为作墓志,后其孙元符编其集十二卷,刘禹锡为之序云:“卢公讳象,字纬卿,始以章句振起于开元中,与王维、崔颢比肩骧首,鼓行于时。妍词一发,乐府传贵。”今存诗二八首,断句六,《全唐诗》卷一二二编为一卷,《全唐诗补编·续补编》卷三补一首,《续拾》卷一四补二首。《全唐文》卷三○七收其文二篇。《吴礼部诗话》引时天彝《唐百家诗评选》云:“卢象,开元时人,诗亦清妙,要非后来所及也。”《唐诗笺要》:“卢君排律,才藻深厚,音节宏振,较崔寺勋、王龙标似为过之。”《载酒园诗话》“又编”:“(祖)咏与卢象,稍有悲凉之意,然亦不激不伤。卢情深,祖尤骨秀。”《读雪山房唐诗序例》“七律凡例”:“开、宝以前,如孙逖、王昌龄、卢象、张继、包何辈,皆不以七言律名,而流传一二篇,音节安和,情词高雅,迥非后来可及,信乎时代为之也。”《河岳英灵集》卷下:“象雅而不素,有大体,得国士之风。曩在校书,名充秘阁,其‘灵越山最秀,新安江甚清’,尽东南之数郡。”《唐诗纪事》卷二六:“刘梦得《董侹诗集序》云:‘尝所与游,皆青云之士,闻名如卢、杜,高韵如包、李,迭以章句扬于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