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时代有这样一个女子,将一生奉献给浮世绘的绮丽光影

Hello,我是Echo。

今天,我们来了解另一位大师背后的女人。

“花落花开

花落花又开

百日红”

                   ——江户女诗人加贺千代女

这张《神奈川冲浪里》,想必大家已经很熟悉了,日本浮世绘画家葛饰北斋绘下的这奔涌的浪花一路向西,席卷了整个欧洲,影响了大名鼎鼎的印象派。

富士三十六景之神奈川沖浪裏(1829–1833),彩色木版画,无论是德加、莫奈(莫奈故居还收藏有上图的初印版本),还是梵高、高更等,都临摹过这幅作品。

可是你知道吗,在葛饰北斋的背后,还有一个同样天才,但却鲜为人知的女助手——他的三女儿葛饰应为(Katsushika Ōi)。今天我们就来认识一下这位江户时代的奇女子。

电影《眩~北斋之女~》中的葛饰应为,由宫崎葵扮演

 喂!北斋家的三女儿 

"Ōi, Ōi!"北斋喊道,"喂,喂,你!"

这个"喂"便是北斋三女儿——阿荣(Eijo)

"怎么了老头儿?"

阿荣用街上小贩的叫卖腔调回答道,

一边狡黠地笑起来。

1800年代,江户时代著名的浮世绘画家葛饰北斋家里又迎来了一个女儿,父母叫她阿荣,自小父亲便在纸上教她勾勒世间万物的形状,就在浮世绘的山水和海浪中,她逐渐长大。

从小在父亲的画室里长大的应为

作为女孩子,阿荣长的实在不算漂亮,性格还像男孩一样大咧咧:除了画画,她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不喜化妆打扮,还抽烟喝酒,甚至就因为父亲北斋总是喜欢“喂喂”地叫她,便把这个“喂”的谐音应为(日语Ōi),作为自己的画号。

据说此图为北斋给应为画的肖像

应为的父亲葛饰北斋是江户时代著名的浮世绘大师,也是应为的榜样。从小开始,应为便像父亲一样,对画画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尤其为色彩痴迷,有一次江边燃起大火,众人皆惊恐不已,只有她爬上高处,只为欣赏火焰美妙绝伦的颜色。

北斋最喜欢的便是应为调制的颜料,《彩色通》一书中想必也有不少应为的功劳。图为葛饰北斋所著的讲授绘画技巧的书籍《彩色通》/1848/木版印刷

爬上树看远处大火的应为

在那场大火中她遇见了溪斋英泉,对方是个小有名气的浮世绘画家。他们很早就认识,很快就无话不谈。他问她为什么这么努力地画画,“当然是为了更好地帮助父亲啦。”她回答,而他总是能看到她心里去:“你骗不了我,你有自己的梦想,你想要画出来只属于自己的画,不是吗?”

而真是无药可救啊,英泉看着对火光一片陶醉的应为,调侃道

英泉总是能击中要害:生在大名鼎鼎的葛饰北斋家里,应为觉得荣幸且惶恐,父亲是整个日本大名鼎鼎的浮世绘画家,和所有人一样,应为崇拜他,可是父亲的成就也如同一座仿佛永远都无法越过的高山,也时时让应为感觉困顿。

葛饰北斋《富岳三十六景》中的相州梅沢庄/其中一个印刷版本以225,000港币成交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放弃,父亲画了这么多年,才有今天成就,或许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和父亲一样,画出那种让人见之不忘的浮世万千。

应为正在工作室里作画

《女重宝记》插图/葛饰应为/1847年

她憧憬着,奔跑着,一刻也不敢停歇,

直到那次重大的打击袭来。

 光和影的邂逅 

那天,一个荷兰商人找到北斋,希望定制15幅作品,但有一条特殊的要求:要用西洋的画法(兰画)。北斋感到新奇,欣然接受了这个挑战。他率领工作室的弟子们一同创作,应为也担任了其中一幅歌伎美人图的创作。

《節季的商家》,这是葛饰应为晚年带有强烈西洋风格的作品,颜色的浓淡变化更加明显,并有明显的阴影透视感

交画之日,荷兰买家大为满意。但就在这是,介绍人突然指向一张美人图,撇了撇嘴,信誓旦旦地保证这肯定不是北斋的作品,而是一张“一点也不上心的烂画”。

这张画,正是应为画的。

由于时间紧迫,应为最后交上的画其实并不符合自我的预期

一向要强的应为深受打击,过往所有的焦虑都涌上心头:作为一名浮世绘师,最重要的是要摸索出自己的风格,可是父亲已经把浮世绘画的如此登峰造极了,那么自己的方向又在哪里呢?难道自己要永远的当一个“北斋先生的女儿”吗?

苦苦的思索却没有答案,应为只得愈发沉默下去。这时候英泉走进画室,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应为拗不过他,两人坐着船,来到一处繁华之地,宾客如织,落英缤纷,穿着艳丽的女人娉娉婷婷地走过去......

是艺妓馆。

认真观摩艺妓舞蹈的应为

应为硬着头皮坐下来,没想到一切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震撼:金色屏风前,明媚雪白的艺妓,婀娜的转过身来,头上金色的发簪随着脚步,在灯光下熠熠闪亮,曼妙的身姿在红色的灯光下投下模糊的影子......

这光和影的美人给了应为极大的触动:这不正是一副画吗?

婀娜妖冶,有着万种风情的艺妓们

在英泉鼓励和期许的目光中,应为迫不及待地提起笔,把眼前的一切画了下来:笔墨稍浅处是浮动的光,浓重处是粘稠的影,一张《夜樱美人图》就这么浮现在纸上。

应为正专心绘制着夜樱美人图

夜的幽暗中点缀着无数的光,肤白若雪的美人正站在紫阳花从旁,借着灯笼的光亮,仿佛正想吟诗。树木影深,鲜花明亮,对比如此强烈,令观者的目光被牢牢吸引。

葛饰应为的《夜樱美人图》/绢本设色/江户时代后期

幽暗的衬托下,光才能穷尽其颜色,极尽美妙。如花美人,在光影间,展露着万种风情。

画面右下角还有一盏灯光微弱的灯笼,火苗轻轻摇曳,美人裙裾上的衣纹清晰可辨,细节处令人目不暇接。

这张《夜樱美人图》被放在一家料理店,供食客们欣赏

有了光和影的灵感,应为不休不眠地画着,头发乱了,就胡乱扎起来,衣服随意地打个结就好,擦了脚的围布又拿来擦酒瓶,疲乏了就抽一袋烟......美人们一个个跃然于纸上,甚至连父亲看到她的作品以后,都忍不住要称赞:“要说画美人,应为在我之上。”

父亲北斋的一张美人图,《拿着北特琴的少女》/约1800年,父女二人有着不同的绘画风格

应为兴奋地把美人图拿给英泉看,她想把一切和他分享,内心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这种悸动好像自从她拿起来画笔,就再没有过。在英泉身上,她甚至第一次想到了“以后”这两个字,可是一旦再次走入婚姻,那是不是就要放下画笔?

应为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而英泉的温暖,仿佛毒药,即便是饮鸩止渴也想要拥有

就在这挣扎和思量中,1828年,应为的继母离世了。

 无声的告白 

应为代替母亲,接下了照顾已经年过60岁的父亲的担子,责任在身,她更无法给英泉任何承诺,而他也似乎从未提起,两人的关系,如同应为笔下的画一样,光影模糊,却又深刻入骨。

她还是给父亲画底稿,完善他的浮世绘,和画商联系往来,日子好像过得更忙了。

就在这一天,英泉家附近燃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将天空烧成了比晚霞还绚丽的色彩,等应为匆匆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化为灰烬,而英泉也不知所踪。或许他却早已经看透一切:自己倾心之人对绘画爱得如此深沉,又怎能被俗世的婚姻而绊住手脚?相见不如不见。

她们的相知开始于一场大火,或许也该用另一场火将它结束。

应为开始一心一意地照顾父亲,北斋虽声名远扬,但是却没有什么经济头脑,父女俩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不过二人并不太在意,对绘画的热爱早已超越了一切,他们在破败的画室里埋头作画,父女两人互相帮助,也暗中较劲。

应为画笔下的父亲

北斋的学生在1840年左右,到访老师的画室,画下了北斋父女的一张素描,我们能窥见两人的生活状态:那时候应为已经40多岁,她拿着烟斗,轻轻地歪着头,看着已经年过古稀的父亲蜷伏在炬燵上作画,好像和父亲说着什么。

北斎仮宅写生図/露木為一/1893年,现藏于东京国立国会图书馆。图中的北斋已经八十六岁,而应为也逾四十岁。此时她正认真地注视着父亲作画,仿佛在努力揣摩父亲的绘画技巧。

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妥帖,既能随时照顾和帮助年迈的父亲,又不至于去打扰艺术家的构思,这一张画就能表现出来应为作为女儿和助手的双重身份。

拿着烟袋的应为,在父亲旁边,好像和他说着什么

在此后漫长的时光里,应为一直陪在父亲的身边。这时候她绘画技法已然成熟且有自己的风格,两个人开始一起作画,父亲有力笔触和女儿温柔的色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甚至成了大名鼎鼎的葛饰北斋的第二双手。

《唐狮子图》,北斋去世前5年的作品,周围的牡丹为应为所绘,狮子为北斋所绘。父女两人的风格一个遒劲,一个绚烂柔美,相得益彰。

一天,应为照旧在画室里忙碌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消失”了几年的英泉。内心压抑多年的情绪好像就要在这一刻喷薄出来,可是最终却又一次归于平静,他们久久地注视着对方,像老友一样聊天,他没提起过去这些年的行踪,她也不问。

葛饰北斋,《牡丹花与蝶》,据推测,图中花是北斋所绘,蝶是应为所绘

英泉看着应为和父亲一起画的画,眼中露出赞许的神情,天色微暗的时候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你总是对我说北斋先生是光,而你是影子,但是对我来说,你就是光,要坚持画下去啊。”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不再画画,却还是鼓励她坚持下去

几年以后,英泉病逝的消息传来。

应为脑海里无法想任何事情,和英泉在艺妓馆一起跳舞的样子却愈发清晰起来,她提起笔,那天是怎么样的情景?旁边有三个艺妓,他们聊起来三味线,后来英泉拉她起来跳舞......在明亮澄净的回忆里,这张《三曲合奏图》便已经在纸上了。

《三曲合奏图》/葛饰应为/1844-1848年,左边拉胡琴的艺伎,身着保守的和服,右边弹奏三味线的艺伎,服饰相当朴素,下方背向观者的艺伎,服饰最为华丽,但我们却看不见她的脸。

应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左边那个弹着胡琴的年轻姑娘,她甚至忍不住想要问问,她是否也曾和心中那个人一起出游,不经意的一对视,便会心跳加快,嘴角上扬?那天会不会也是天朗气清,落樱缤纷?

三个人,体现着三种画法。她们的手姿态各异,却都充满了力度,透过画面,仿佛能够听到紧张、高涨的乐声,听到她们的心情。

英泉的绘画本在画边摊开,他写道:“应为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她虽生在北斋先生家中,却没有掩盖她作为一个画师的天分。”——

他一直都给予他鼓励和温暖,可她却无法给他任何,甚至到最后,只能用一张画来和他告别。这或许是英泉所希望的,也是她和他,最好的结局。

 欣然凋谢,百日红 

1849年1月,北斋在九十岁生日那天突然提出要作画。应为画好底稿,是父亲最爱的富士山,北斋则挥毫泼墨,在富士山上空添了一条腾云的龙,署名九十老人卍筆。在场之人无不为其墨色的浓淡均匀、腾龙的惊天气势而啧啧称赞。

《富士越龙图》/绢本设色/1849年,富士山是应为所绘,云龙为北斋所绘

然而这张画竟然成了父女最后的共同回忆。四个月后,在一片未完成的画稿中,北斋离开了这个被他揣摩过无数遍的浮世。应为无声痛哭,将画笔放在他的手中——绘画是父亲不灭的热爱,也是她此一生追逐的光。

母亲、爱人和父亲相继离去,看着空荡荡的画室,应为反复地陷入过去的回忆里,那时候父母还在画室里忙碌着,年轻的英泉拉着她去艺妓馆,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昏暗的灯从夜色里蔓延出来,一幅《吉原格子先之图》充满了整个画纸。

《吉原格子先之图》/葛饰应为/1844–1854,纸本设色,太田纪念美术馆。

在应为的笔下,艺妓们一反常态,被深藏于屋内,在木格栅的掩映之下,那画着精致妆容,带着淡淡笑意的女子们面容难辨,仿佛任人挑选的商品。

栅栏里是女人们精致的妆容,和苍白的脸庞

而门外的“客人”们则隐匿在光和影中,成为一个个附在格子上的影子。内里的灯光跟屋外浓重的人影形成强烈对比。

栅栏外面,则是男人们的品评和欲望,仿佛还能听到隐匿在影子中客人们的评论

同为女性的应为,用自己独特的笔触,表现出了浮世绘的美丽灿烂里不曾表现出的另一面,风尘女子们在格子里,被束缚着遮挡着,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惨和飘零,如同自己的这一生。

图里一个灯笼上面写着“荣(栄)",应为以这种方式隐晦地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在灯笼下面画上最后一笔黑色,这样一来,灯光就会显得更加明亮了,看着融合在光和影中的人物,满脸沧桑,两鬓微白的应为,好像又一次焕发出年轻时候的神采来。

北斋去世后不久,五十余岁的葛饰应为离开家中,从此不知去向。

直到一百多年以后,以应为为原型的漫画和纪录片面世,人们恍然大悟,原来曾有如此高贵的美人,伴着月光,吟诗于樱花树下,在这个美人背后,还有这么一位淹没在历史中的,来自葛饰北斋家的天才女画家。

应为还曾绘制过中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中最著名的故事场景:关羽刮骨疗伤,画面中的人物整体动作趋势向左,有很强的动势感。关羽刮骨疗伤图/葛饰应为/1840s

人们这才发现,对她的了解竟如此之少:身为女子,她虽有着过人天分,却无法抛头露面,成立画室。她没有具体生卒年月,生平也是寥寥数语,最后更是行踪成谜,她就像浮世绘中那妖娆美艳的艺妓,在大雪中,一转身就再不见芳踪。

应为最后的归处,时至今日仍旧是个谜

时间久远,应为的作品流传下来的只有十张,可是每一张都堪称经典,光和影如此完美的运用在樱花树下,美人发间,灯光之外,这让应为从同时代的画师中脱颖而出,后世尊称她为“光之浮世绘师”,甚至说她是江户时代的伦勃朗。

《吉原格子先之图》中间的游女,她旁边有个手提灯笼的人,按道理她的脸应该是被照亮的,可是应为却故意让其躲在阴影里,这张画仿佛都是她设下的一道谜,这种光影只有她能做得到。

而这一次,她也终于可以脱离开葛饰北斋这个温暖的“阴影”,以葛饰应为的名字,出现在世人面前。她如同百日红一般努力盛放又欣然凋谢的一生,也必将被绘画史铭记。

小编 | Echo

收集资料整理报道

注:因应为的生平文字记录较为有限,

故本文做了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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