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世界停电的夜晚

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呀

也许只是被浓云遮住

也许刚巧风砂飞入眼帘

我看不见你，却依然感到温暖

——几米漫画《月亮忘记了》

末日是怎么样的呢？

在黑漆漆的卫生间里泡脚，忽然发现手机没了网络。她一边等待一边盯住手机屏幕。也许一会儿就恢复了吧，卫生间里通常信号不好。如此自我安慰。

定过不带手机进卫生间的私人规矩。因为有时，手机险些滑进水盆。还有几次，手机响声很大地摔在地上，屏幕朝下。低头捡起来的刹那，些许犹疑。屏幕摔碎的阴影还隐隐浮现。

那一次，把手机顺手放在合起的笔记本电脑上。接下去是怎样的动作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手机飞快从电脑滑落，砸在水泥地面上。屏幕自左上角开出几个雪花状的裂痕。惊愕：啊，怎么会？

碎裂发生在瞬间，秒针不过前进了几小格。她看看地面，看看电脑。抚摸电脑表面。小小的弧度，已经习以为常至忽略不计，却在和另一个平面贴近时无限放大。仿佛是可以将之甩出去的张力。不，是双手的动作，双手打破了两个物体之间脆弱的静谧。

屏幕上细小的裂缝中间有玻璃碎屑，不再光滑。恍惚，悔意。

时间是否可以退后几秒？

私人规矩没有几次做到。不过是更小心了些。手机似乎已无法离身。卫生间里手机信号通常不好，4G网络微弱，或者直接成了2G网络的符号E——无法刷新网络信息，只能接打电话，收发短消息。空间狭小阻挡了信号传播吧。时常看着不断加载的页面如此想。

然而这一次，上网信号彻底消失了。4G或E再也没有出现在通讯公司名称后面。盯了许久。心一点点下沉。夜更暗了一点。

前一刻，她没有多么害怕黑暗。虽然看起来独自一人，她却是和世界各个角落的发生用一张通讯网络联结在一起，她不是真正的独自一人。然而此时，网络之翼断掉。她彻底地落单了。不能了解城市、村庄的此时正在发生些什么，也无法在此时的巨大黑暗中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

她曾失去声音。噩梦。一股强大的力量扼住她的喉咙。没有痛感。或者疼痛已经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拼命发出的最大声音都是无声，连呜咽都不是，是完全地消失了声音。不断挣扎，试图呼救。压倒性的恐惧。声音去了哪里？心灵在求救。灵魂蜷缩一团，无望地看向看不清的夜。

这是末日的样子吗？

黑暗。每个人隔绝成孤岛。声音消失于无形。现代科技丧失一切功用。

而前一刻，还是久违的浪漫。世界停电的夜晚。城市人造光源熄灭，星星重现夜空，闪闪发亮。

再往前一刻。打开落地灯，翻书页，做一天的功课。接到家人聊天群的语音通话。打开摄像镜头。他们看得见百里千里之外的彼此。小孩急切地喊对方的名字，表达自己，天马行空地说着话，那是她们特有的寒暄。大人们说起厨房，做了什么东西吃，准备做点什么之类的家常话。

突然，她这边暗了。停电了。身处的所在与远方，两个世界的切换。大脑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停电这种事太少在城市发生。充足的电力和水源已成理所当然。

镜头里的他们还在继续。停电了，这里停电了。似在诉说又似自言自语。

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拉开窗子，窗外一样的黑。夜空深邃，看得见比平时多的星星。方块形的窗子，建筑，在熄了灯的世界中越发寂静。屋子里烛光跃动。光弱小温柔。乡村里尽是墨黑的夜。怀着对黑夜的敬畏和想象，度过了童年少年。

停电的夜晚。

薄薄的网络之翼被切断的夜晚。

世界好像被宇宙遗弃了。

她重新思索起活着这件事。

希望不再虚妄地存在下去。

看不见的，看见了

夏风轻轻地吹过，草丛树叶翻舞飞扬

记住的，遗忘了

遗忘的，又记住了

乌云渐渐散去

一道柔和的月光洒落在窗前……

△△△

独立小楼

--- 从一砖一瓦开始，建筑自己的世界 ---

“Every night I cut out my heart…

But in the morning it was full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