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叫一声奶奶 泪如雨下
涧边幽草|忆奶奶
奶奶是个满脸沧桑的小脚女人,听村里的老人说,爷爷很早就过世了,奶奶带着七岁的父亲和三岁的姑姑,靠老舅爷的帮助和接济度日。在我印象里,她脾气很好,也很胆小怕事,一生从没离开过村子,甚至连钱都不认识,是个典型的、传统的农村妇女。
奶奶五十八岁的时候,体弱多病的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用她的话说盼了大半辈子才盼来了这么个小人儿。她非常疼爱我。
我是在奶奶找寻声里长大的,小时候我常常连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踪影,奶奶总是颠着一双小脚房前屋后,扯着嗓子叫我的名字,少不更事的我还常常听信别人的话躲起来故意不答应奶奶,有时候奶奶急得直掉眼泪,急得直跺脚:“这是到哪去了呀?这要是掉到水里淹死了,我将怎么向她父母交待呀?”我则没事人一样嘻笑着,蹦跳着跑出来,奶奶举起手做要打我的样子,并不舍得打我,只是说:“以后再不要这样了,以后要是再这样就叫摸鬼子把你捉去。”其实就是到今天我亦不知所谓的摸鬼子到底是什么,但在当时却很害怕,马上说以后不躲了,可是没过两天又故态复萌了。
我母亲脾气很坏,每次母亲发脾气打我的时候,奶奶总是把我拉到她身后,用身子替我扛打,她不敢怪母亲,只是说:“你哪这么苕?就站在这儿让她打,你哪不晓得跑呀?”她掀起我的衣服,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娘呢,就是继母娘也没有这么毒呀,你看这都打成什么样了。”继而到碗柜里拿点油在母亲打得淤青的地方由轻到重慢慢推,之后几天里也会天天重复这件事,只是每推一次,就掉一次泪,就骂母亲一次。
小学毕业后,我稀里糊涂就考上了当时的重点中学,接到通知书的时候,奶奶高兴坏了,逢人就说:“我的宝贝儿考上重点中学了。”高兴之余更多的是不舍,因为重点中学必须到离家二十里外去上,对于从未离开过家,什么也不会干的我,奶奶更多的是放不下,点点疼爱化作了担心和记挂。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六下午,我背着书包回家时,很远就能看到奶奶坐在门前的歪脖子桃树下向大路上眺望。我飞一样地扑向奶奶,奶奶则高兴地搂着我,取下我背上的书包,一边拉起袖子擦眼睛,一边上下打量着我,心疼地说:“怎么瘦了呢?是吃不惯学校蒸的饭还是光是咸菜吃不下呢?”奶奶接着说:“是想家了吧,莫想哦,你看你父母,天天日头晒死了,累得要死。这时候吃点苦,以后就好了。”我点点头,并对奶奶承诺,我会好好读书。周日下午返校时,我分明看到咸菜罐边上用纸包着的一大砣冰糖,我知道这是奶奶自己舍不得吃的,要知道那年月冰糖是何等稀罕之物呀!
曾记得一个周末,我回家后,奶奶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挺神秘地来到她的房间,她让我等着,然后迅速打开一口大缸的盖子,用手在里面拨弄了一会儿,我心想:奶奶这是要干什么?突然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我把头伸过去一看,是桃子,但是都烂掉了,奶奶嘴里不住地说:“可惜了,怎么就都烂了呢?”原来是姑姑来看她,买了给她吃的,她一个也没舍得吃,放到谷子里留着等星期六我回来吃,父亲还告诉我:“奶奶什么事糊涂,但星期六不会错,因为你走后,她就天天掰着指头数,到了周五她就会告诉我,你明天就要回来了。”听了父亲的话,不禁对奶奶莫名地多了一层歉疚。
终于有一天回家,奶奶没有在歪脖桃树下等我,原来奶奶为了大伯家的草垛不被小牛犊子撞翻,被小牛撞断了脚,我大哭,跑到奶奶病床前,这一次奶奶没掉泪,摸着我的头说:“莫哭,奶奶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然而一直到奶奶过世,她再也没有站起来。但每到周末我回家推开虚掩的大门时,她总会问:“是我的儿回来了吗?”
暑假快结束时,村干部送来了师范的录取通知书,奶奶高兴得又哭又笑,嘴里不住地说:“真好,将成国家的人了。(那时我们考上后,就会把农村户口转成商品粮户口,称为吃国家粮的人)。只是离奶奶会越来越远了,奶奶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过年回来。”我听了奶奶的话有点心酸,我告诉奶奶:“你不会有事的,你要好好活,等我参加工作后有了钱,就把你接到我工作的地方看看,让你吃你从来没吃过的东西。”遗憾的是在我上学后不久,奶奶就永远离开了我,等我回家的时候,她已与我阴阳两隔了,她再也不会用粗糙的满是皱纹的手摸我的头;再也不会笑眯眯地看我吃饭;再也不会问“是我的儿回了吗”;再也不会......如果奶奶还在世的话,这样的日子是她生前做梦都想象不出的,可是她已在黄土堆里永远地沉默了。
奶奶走后,我深深地明白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苦,她虽然已离开了我,但她对我的爱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要用奶奶爱我之心,来爱我的长辈,爱我的学生,爱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作者:程俊 湖北黄梅人,网名:涧边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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