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刘世浩：规矩厂长
刘世浩，中国重型机械研究院编辑。1956入党。《战友报》特约记者。西安市未央区作协会员。新闻稿3次刊于《解放军报》头版头条，曾获军报一等奖;文章与摄影作品在《解放军文艺》《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陕西日报》等发表数百篇;电视作品于央视“新闻联播”播出2分零7秒，省市电视台播有数十条，并多次获一等奖。
规矩厂长
文/刘世浩
(一)
和平军工厂第一届民主选举，彭刚龙以百分之九十九的选票当选为厂长。
但全厂员工谁也没想到，他当厂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厂区大门里立起一块三不许的牌子：厂内不许吸烟，不许随地吐痰，不许攀枝摘花。违者一律罚款50元。有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彭刚龙上任一开始怎么抓的鸡毛蒜皮的事，是否小题大作？罚金也似乎太高？彭刚龙先向中干讲了个故事:一家公园起初警示牌显示摘花者罚款十元。挺好的，没人违犯了。但有人觉得不过瘾，说那样不好玩，随把警示牌改成摘花者罚款一元。谁也不在乎这一元，头一天就有三十好几人被罚也收入了三十好几元，可花园里满目狼藉，公园领导不得不把警示牌改回来。彭刚龙说，“国有国法厂有厂纪家有家规。法治就是要以小治大，更不能朝令夕改。小烟头莫小看，随便乱丢留火患；随地吐痰坏习惯，传播疾病风气败。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不难于听言，而难于言之必效。法规无大小，扏法必须严字当头，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细微之处见精神。”他引用古训:“合抱之朩，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岁月的梳炼，彭刚龙微秃的前额熠熠发光像弯弯的月亮，能演绎吴刚和常娥；像无垠的港湾，能停泊巨轮和军舰，将军额前能跑马。
彭刚龙不喜欢向人讲他的“过五关斩六将”，则常常感慨他的“走麦城”。于是他当厂长就职演说讲的就是个他刻骨铭心的教训:作为一名合格的军校学员，他被分配到某集团军英雄连队担任副指导员。那年正好赶上一场自卫反击战，出征前集团军召开党代表大会，彭刚龙作为英雄连的代表出席。会议开幕前夜，大会组织全体代表去市内剧院观看豫剧《穆桂英挂帅》。他不爱看豫剧，也不爱看古装戏，去售票处退了票，他拐出剧院到隔壁电影院买了票，看了谢晋作品《高山下的花环》。
但是彭刚龙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那晚剧场里看戏的人全穿的是军装，当中坐着一位头裹白毛巾的老大爷特别显目。会议组织者起初以为是哪位家属，经一询问是一位解放军同志卖给的票，军政治部主任非常生气，要彻底追査给予处份。彭刚龙一听说事情结果，深知影响太坏，主动写了检讨。军党代会下令让彭刚龙回部队，另换代表。
指导员刘英英换了彭刚龙。出席集团军党代会回来，对彭刚龙做了一次交流，刘英英说响鼓不需重锤，让刚龙给全连讲志愿军英雄邱少云壮烈牺牲的故事。邱少云的故事彭刚龙在小学时就读过，即将开赴前线而犯了错误的他，说出了肺腑之言：“纪律是铁打的，纪律是胜利的保障！为了执行纪律有时要付出代价甚至牺牲个人宝贵生命。我不经意间犯了看起来是个小小的一个错误，可影响太大了，说明我平时纪律观念太差，刻骨铭心，终生饮恨呀！”
事物竟然会如此惊人地相似。在这场自卫反击战的一次战斗中，英雄连奉命执行潜伏任务。指导员刘英英潜伏地被敌人燃烧弹击中，他像邱少云一样，声色不变，身如卧佛，文丝不动，直至浑身烧焦而壮烈牺牲。彭刚龙与其相距不足10米，为了战争的胜利，他眼看着战友活生生死去，而自己脸部烧焦，两眼也被熊熊火焰烤得严重受伤，经抢救治疗，脸面无大碍，眼睛成了高度色盲与近视者。战争结束后，连队荣立一等功，刘英英被追认为烈士英雄，自己由于视力缘故，不得不离开部队，转业到现在这家军工厂当了工会主席。因此，彭刚龙对司法治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政法大学进修博士学位。
“不要因小事影响大事，也不要只做大事不做小事”成了他的口头禅。他要求干部惩罚不留情，岗位上不许出一点差错，达到惩一戒百之目的。他还提出OA办公制，人人都用文字形式表述工作內容，不草率马虎，白纸黑字，都有据可查，他说这样做即使小学文化程度，几年下来都会写文章了。他还提出几项规章制度。彭刚龙说，规矩无大小，在纪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许执行，不许讲道理，有不妥处可以事后提意见。
当天，厂办公室主任报告了一、二、三。摘花一人，随地吐痰二人，吸烟三人，请示厂长罚不罚？并说违者表示知错必改，也有违者领导来求情的，说各方面表现都挺好的，这是生活小事又念其初犯。
“一码是一码的事，规矩不分大小，凡在对小规矩上持轻率态度的人，在大规矩上也是不足信的。细节决定企业的兴衰成败。法不容情。罚！毫不留情！”彭刚龙坚定不移地回答并交待：在厂区大门霓虹灯上打出孟子“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和韩非子“法无两适。法必明，令必行。”第二天，厂办主任报告了三项各减一人，即无人摘花了，吐痰一人，吸烟二人。第三天厂办主任给了个书面报告:三项无一人违规。彭刚龙批示：须天天监督不得松懈。从此厂內无一烟蒂和痰迹，枣子结满树，无一伸手人。
逐渐地，在和平军工厂人们都称呼彭刚龙为“规矩厂长”。
(二)
李梦虹开着自己的白色桑塔纳进入和平厂小区，这里是她的家。小区门口竖着－块黄色的警示牌:院内严禁鸣笛！这是六个红色大字，下面还有七个黑色小些的字:违者罚款50元。旁边还有限速20的阿拉伯字样。每一个进这个小区的人，特别是每一辆进这个小区的车，都不能视而不见。
李梦虹的车刚进院内，就见－辆英菲尼迪FX越野车迎面开来，她知道这辆车的主人是个大高个小伙子叫迈迈，他的车屁股上插着铁画银钩，钢铲、朩棍、油箱，还有－台小发动机，一件件行头威武雄壮，在院内也从不减车速。按了声喇叭出了大门，李梦红回头望了望院内那严禁鸣喇叭的黄色警示牌，摇了摇头:形同虛设！她的车徐徐起动，一位老太太手里拎着菜篮子在路中央走着,梦梦的车就在后面跟着,一会儿老太太发现后面有车,让开了道,指着自己耳朵聋，向梦梦打招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梦红是和平军工厂的工程师，大学毕业五年多了，还跟刚毕业时－样，俊逸清新，秀外慧中，丽而不媚。
傍晚梦梦要去厂办公室加班，到停车处开车，见英菲尼迪越野车挡住了她车的出口，心想迈迈的车怎么横着停？仿佛见车上还有人，试着拉开车门一看，迈迈爬在方向盘上睡觉。见有人拉车门，迈迈抬头，睡眼惺忪:“嗨，梦梦姐！喝了有点高，到家了，以为你不会开车，睡了会。”
“没事，我走着去好了。”梦梦闻到了酒味:“喝了酒还敢开车，悬！”
“我这就挪。”迈迈按了声喇叭，挪开了车。梦梦没开车，特意跑到迈迈车窗边：“小区里，别总鸣笛。”
“没事的，他们从来不罚款。”
“罚不罚是一会事，惊动大家多么不安宁。”
“其实一声喇叭能吵了谁，有人就是看咱开车眼红呗，故意挡挡道。”迈迈自觉有理:“想当年咱没车时不总也听人家嘟嘟的喇叭声，现在咱有车了，谁让谁呢！”
“可别那么想，如果都让人让汽车，那也太不尊重人了。”
“我当兵时就学过内务条令:汽车让火车，大车让小车，行人让汽车。”
“那在斑马线上呢？”
“那倒也是。”迈迈爱听美女的话:“姐，您的车别开了，我送您去。”
“我可不敢坐你的车，一是挡次高排放量也大，污染也自然大，二是闻不了这酒味呢，这三呢你看院子里密密麻麻停的都是汽车，咱车开进开出停在小区，本来就给这小区带来多少尾气排放量呀，这第四……”
“怎么还有四呀五的？”
“是啊，这四呀五的是不喜欢你总鸣笛。”话不投机半句多，迈迈一踩油门车开了，拐弯处又一声脆响的喇叭声，出了大门，他又按响了警笛，警笛里发出“让开靠边”的吼叫。他的车装有警笛，那是前几天他姥爷的一个在交警大队当副头头的老部下给他装上的，刚才憋屈难受，这会儿头一次试用，觉得这声音特解气、中听。
一个星期天上午，迈迈要开他的英菲尼迪越野车远游，车疾驶在小区内，还是那个老太太，在路中央慢悠悠走着，迈迈想绕又绕不过去，就猛按一声警笛：“让开靠边！”，谁知一下子就把老太太惊吓倒地，不省人事。没等迈迈下车，梦梦赶到跟前抱起老太太就上车：“快！上医院！”一路上不停唠叨：“就你会按喇叭，一声喇叭人命关天啊”
当选厂长不久的彭刚龙正赶回家看母亲，梦梦认得彭刚龙的车，叫迈迈停车，抱下老太太挡住彭刚龙的车，彭刚龙一眼看出梦梦抱着自己的妈，一边开车往医院一边听梦梦诉说，她宽慰厂长：“别着急，可能惊着了。”
彭刚龙取下妈脖子上挂的寿星证去挂号，挂号小姐姓范，人们都称呼她饭饭，饭饭要收挂号费。“不是寿星老人不收挂号费吗？”龙龙边交钱边说，他想起几年前收到过市政府发的文件。
饭饭没好气说：“没这一说。”
“那是市政府规定的呀，好多医院挂号室窗口都挂着七十岁以上老人免费挂号牌呢！”
“我也想给老年人免费挂号，前面好多病人也都问过，”饭饭摇摇头：“可我们领导说没收到市里文件。”
老太太只是受惊吓昏晕过去，经抢救脱险了。彭刚龙却在想，从他懂事的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就听人们念叨：共产党的经是好，可都叫下面那些个歪嘴和尚给唸歪了。这都过去半个多世纪了，这些唸经的和尚本事越来越大了，你有政策他有对策，干脆来个没收到文件拒之千里之外。是呀，你的经再好，我不念了！
迈迈的英菲尼迪又一声喇叭而到。彭刚龙跑到门卫室，指着那块黄色警示牌，气冲冲：“院内严禁鸣笛，违者罚款五十元，罚谁了？”迈迈把车窗一拉：“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你妈平安无事，还罚什么！”彭刚龙拉开迈迈的车门：“今儿个要是不罚你我绝不善罢甘休！”
“师傅您消消气，这事是迈迈的不对，我向您陪不是了。”副驾驶室坐上一位美女，那是迈迈的女朋友，她取下安全带开车门，走下车向彭刚龙敬了个礼。彭刚龙是个最怕和女人说话的人，还没开口脸就红。冲着美女说：“不关你的事，我要他去保安处罚款。”
迈迈急了：“罚谁的款？咱这院子罚过谁的歀！”美女掏出一张100，问彭刚龙够不？迈迈急了：“凭什么！”又冲着女朋友：“就你钱多！”就手夺过彭刚龙手中的100。彭刚龙这会倒不冲了，他挡住了英菲尼迪:“你违章了，必须接受罚款。”“谁罚我？”
“我罚你。”彭刚龙说，保安处的小马搭腔了：“照理迈迈你该罚，”小马面有难色：“可咱小区从未罚过人，谁来收这个钱哪？”他又指指那警示牌：“当初立这个牌牌的本意，处长说是吓唬吓唬，起个警示作用，都是一个小区的人，罚谁也不好意思。”小马又对迈迈说：“今天你不对，如果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那事就大了，不仅仅是罚款的事了。”他还不知道彭刚龙是当选的新厂长，转脸说：“既然都平安无事，咱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罚了吧？不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不行！”彭刚龙说：“你们今日要把这个警示牌当儿戏，我就连你们一起罚！”
规矩厂长彭刚龙新官上任在小区里燃烧了星星之火。
(三)
2005年夏天，省国防工办主任陪同几个国外与国内企业老总到闵刚龙的工厂实地考察。按事先约定不预告不张扬。主任他们的面包车刚出城，就听后面喇叭喊叫：“让道让道，靠边靠边！”他们的车不得不缓缓靠边行。一辆警车开道，几辆清一色黑轿车风驰电掣而过。一位会说汉语的老外说威风呀！这是中国特权的风景线！工办主任摇头感叹:“这是在耍特权啊，特权容易产生贪污腐化,有了特权,往往会牺牲很多社会公平；身居要位而占上特权就会目空一切甚至贪赃枉法，给社会带来的危害更大。”一位国内民营企业老板也有同感，前些日他买了一辆华贵的宾利车，区上交警队长亲自豋门，要给配一辆特殊警车，说以后出门可以警车开道，被他婉言谢绝了。老板说：“看来有权和有钱都可搞特权！”
这位老板还讲了个笑话，有位语文教师要出门旅游，担心家中被盗，毛笔留下几行字：“梁上君子同志，本人是个教书匠，家中寒碜无体面物可赠，留下百元请笑纳；不过我对面住着交通局长，左面住着红会主任，右面是位副区长，他们富有的钱来得容易，即使失窃怕未敢声张报案。供参考。”教师旅游归来，见桌上回纸一文：“老师同志，谢谢了，微薄的信息费略表芳草心。”揭纸一看，露出一张八万元的现金支票。
带着一车笑声，他们来到了和平厂。一进大门，只见“厂区三不准：不准吸烟、不准随地吐痰、不准鸣笛!”霓虹灯显示孟子与韩非子的语录闪光耀眼醒目，细心的考察团成员们见院內无抽烟之人，无烟蒂，无痰迹，也不见有紙屑和塑料袋飘荡，只见院内月季花盛开，桂花飘香，果实硕硕，并询问厂领导有无罚过群众。厂办主任说，警示牌公布前三天有人熟视无睹，厂执法办执法如山毫不容情见一个罚一个，发现一个烟蒂彻查到底，发现吐痰人责令必须擦去痰迹并罚款，三天后厂区内再也没发现这些劣迹了。办公楼里员工们有序工作，礼貌和谐，素质雅量，愉悦自信，如春风扑面，让人赏心悦目；步入生产车间，严谨从事，有条不紊，文明作业。几个老外还特意在墙角边找找有无烟蒂痰迹，结果连一只苍蝇也未发现。他们高兴地不约而同频频点头。中午，彭刚龙把客人们领到员工食堂，和员工们一样，不锈钢盘四个菜两晕两素，外加一小碗紫菜虾皮鸡蛋羹：“OKOK！”客人们赞不绝口：“难得，难得这蔬菜淡饭！”工办主任多了个心眼，把盘子端过去和几位男女员工同桌吃饭，问员工们是否天天如此。得到的回答是我们龙龙厂长你教他做假他都学不会的。
饭后，一杯清茶，几位国内外老总们投怀畅谈。翻译悄悄对彭刚龙说：“你们太棒了，你要是山珍海味鲍翅宴，他们会嗤之以鼻的，你知道吗，这几个人手头拿着十几个亿的项目正在寻找合作生产厂家呢。”
“我真不知道,其实我们对任何客人都一视同仁，就是政府官员来了，也都领到员工食堂。”龙龙说：“我们为把员工食堂办好，专门请来一级厨师，看着员工们吃得满意了，我心里也甜滋滋的。”龙龙还讲了个小故事：一次当地官员来视察，领他们到食堂吃饭，有两个当官的故意提高嗓门说军工企业就是抠门儿，我也故意装作没听见，这是企业的传统，不能改变。龙龙说，听说当年部省级领导到中南海开会，交五角钱才能喝上茶水呢，我不收你饭钱就算客气了。
“就把这项工程给和平厂吧！”几位国内外合作企业的老总们异口同声:“不用招标了，给这样的企业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国防工办主任当众宣佈:国家引进的这项重大工程金属机械加工任务，由和平厂承担。
彭刚龙送客人离厂，客人们经过了一条斑马线，斑马线两侧竖有几辆汽车模型，两个问号两行字：“车让人？人让车？过马路一定要走斑马线；关爱生命，安全第一。”这是为下班员工专设的醒示区。当初有人也曽把这一做法视为小题大作。彭刚龙深有感触地在员工大会上说：“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的规则体系，企业的规章制度，已经越来越完善，也越来越人性化了。然而，我们中国人在守规则这个层面上，小到过马路吐痰，大到违法犯罪，则表现出了陋习难改与极不相称的素质。把不守规则还能不受惩罚，当成有能耐的标志。什么规章制度都经不起这些人的糟蹋，因为这些人最精于钻空子，即使堪称完美的制度也总会有许多小道理在等着，违规了可以说情。当有外国人在背后指手划脚说中国人素质底时，尽管如蚁附膻，如坐针毡，也还是觉得没有底气辩驳。咱们中国人，能上九天揽月，就不能遵章守规改掉陋习？所以咱要从小做起，在厂内照章办事守规矩，融入社会遵纪守法做个好公民。”客人们没当面听到彭刚龙的这番讲话，却看到了员工们从这条斑马线走过，赞不绝口：好一道别具中国特色的风景线！
(四)
“OK，老规矩--你请客我买单。”梦梦和龙龙又来到芬芳咖啡店。龙龙继续讲如何司法治国之构想，就如一条中国龙在复兴中腾跃,梦梦接着谈第三次世界工业革命之萌动，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梦见彩虹变幻。他们从不谈工厂的事。但今晚不一样，因为连日来为了几个亿的工程项目，他们经过多次实地考察与深入研究，令他俩兴奋不已。
那天在现场，他俩与甲方领导和项目负责人交谈，甲方提出按原方案需建三条生产线才能满足市场需求，但现实是他们池鱼笼鸟地方小，摆不下三条生产线。
梦梦深思熟虑后胸有成竹地提出“用建二台轧机替代三台，既可省出地方減少排汚，又能节省资金”的方案。“我们可以专为你们度身定做，”梦梦做了具体设想：“把机电液三方面都进行一些改造,再结合现场的情况做一些创新。”没等梦梦落下话音，甲方领导就伸出双手，握住龙龙的手连声道谢：“是呀是呀，你们这换个思路让人开了窍，人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转过头来又握住梦梦的手：“早就听说和平有位了不得的女工程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你这两全其美的设计解了燃眉之急，也为公司长远利益做好铺垫。”
想到几日来辛苦奔波结出的硕果，龙龙与梦梦同时举起杯子把咖啡一饮而尽。“我有两个问题，”梦梦说道：“实施方案得拼搏，机械加工得加班加点。”她说她前些日看到一个3D打印的资料，“要是我们金属加工也可用3D打印方式那就神了。”
“你说具体点，3D金属打印？新鲜！”龙龙为之振憾。
“非一朝一日之事。”
“就是关系到世界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大事？”
“没错。我们也可探索研发，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眼前我们要打拼才行。”
“办法总比困难多呀！把科学与实干结合起来，这事你放心，有我这条龙呢！”
“我相信当然也放心。”梦梦笑了，“我的第二个问题…”
“什么？”
梦梦诡秘紧问：“你这么优秀的帅哥为么还会有与老婆离婚的问题？”
“这是个人隐私，”龙龙顿了顿：“但我可以告诉你。”龙龙说：“我当兵，她是演艺人，当初虽一见钟情，速成结婚也就是现在说的闪婚，日后发现两者从思想到爱好生活的情趣都无有共同点，我不能离开军队，她不喜欢我在军队，说不愿守活寡,只好分道扬镳。”龙龙说得很轻松：“就这样，很简单，离了！”
“为什么不再找？”龙龙淡淡一笑：“不能总你问我，得让我也考考你。为什么总不见你提起老公？”
“这当然也是隐私。不过既然你都坦诚相告，我当然要投桃报李实言告之了。”梦梦说，婚后，她发现丈夫是典型的工作狂，常常回家见不到人，她一人独守空房。有一夜丈夫很晩醉酗酗回来，躺倒就睡，梦中不是哈哈大笑就是喃喃自语：“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她气得差点一脚把他踹到床下。”
梦梦心思细腻，神情萧索，柳眉微蹙，不尽的缠绵，不尽的缱绻，向师傅倾吐：到了和平厂，遇见了您，师傅，从镜片中看您虽高度近视，但目光炯炯，一抬眼就能识辨秀才与庸才，一出口就能点到问题的实质；您治厂从严且严得合理；您对徒弟关怀备至照顾有加，传递知识迅速新潮，核心技术毫不保留，师傅您人秀于群的魅力令徒弟折服；您是世界上最棒的男子汉。
“嗨嗨！打住打住！第一次听到从你嘴里嘣出奉承我的话来。”龙龙已经猜测出梦梦下面的潜台词了：“夜深了，咱们该回去了。”
送龙龙回家这已是他俩的定律了，梦梦启动汽车，但她错打了方向。
“路在何方？”龙龙伸手想帮梦梦打转方向盘，却一手搭在了梦梦手上，又赶紧缩了回来。
“我的师傅，您也有胆小的时候？”梦梦调侃道：
“师傅”她边开车边说：“第一，您敢和老婆离婚;第二，您完全有条件在人民解放军里享荣誉过终身却毅然离去;第三，您从关爱人生着眼，又从小处入手从严治厂。”梦梦伸出大拇指：“难道还不够伟大和勇敢吗？师傅您是勇冠三军啦！”
“我没喝酒，你灌不倒我的。”到龙龙家了，车停下来了：“太晚了，今夜你就别送我上楼了。”惯例，因为龙龙眼睛不好，毎次梦梦总要把龙龙送上楼，然后再在他家中喝会咖啡聊会天，愉悦离开。梦梦不由龙龙说了算，从龙龙手中接过钥匙开了门。
喝咖啡，品尝苦甘，谈古论今，梦寐萦怀。他两人千里之外追寻，万里无垠探索，摸着石头过河身边事，悲歌易水成败吐心声。他俩谈起了梦想。龙龙说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因为他从小就读毛主席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为人民服务”是他的宗旨，做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是他的自律，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是他不变的信仰。
梦梦问“什么是共产主义？”
“富有，亲善，自由，平等。”龙龙说：“一个物质极大丰富，没有战争，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社会。”
“我做梦都没想过，”梦梦说：“这是个理想吧，或者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空想？”
“这是个美妙的社会，是个总有一天能够实现的社会！”龙龙告诉梦梦要想做到很难很难，要想到达的彼岸遥远遥远。但是他自从加入中国共产党，特别是反复读了《共产党宣言》之后，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的决心从未动摇过。
梦梦说现在人们都不说共产主义了的，连报纸电视都很少说共产主义了的呀。
龙龙说：“人不能没有信仰。你想想，当我想的是为创造一个富有亲善自由平等的社会在工作，心里就觉得甜滋滋的美妙无穷。”龙龙补充道：“这就是理念，也是不变的定律。”他知道实现这个社会遥不可及，是梦想，因此他自嘲自已是个追梦人。但是他很乐意做个这样的追梦人。
每当谈到这里，龙龙总是感奋不已。喝完两杯咖啡，他要换口味喝苦苦茶，他对梦梦说，这苦苦茶丝毫没有苦味，反而越喝越甜。梦梦被感染着，心悦诚服，捧起苦苦茶泯了一口又大喝数口，心潮澎湃，由衷地感到做这样的追梦人，就是最幸福之人。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龙龙又对梦梦说：“追梦人，要一步一个脚印一次次把梦想实践；追梦人，遇到困难，不怕失败从头再来永志不悔；追梦人，要有接力棒精神希冀一代代把幸福打开。”心里装着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毎天把一件件小事情做好，龙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梦梦终于探索到龙龙心里的秘密：怪不得他办事总是底气那么足。
夜深了，龙龙提醒梦梦该离去了。梦梦说“师傅您洗个澡吧，今晚我想帮您搓搓背。”
“不不不！不能破坏规矩。”
“这不也没有第三者，让徒弟孝敬孝敬您。”梦梦在龙龙家跟师傅随便惯了，但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还是头一回。
“打住，打住了！”龙龙有点不知所措，做了个深呼吸，叹道：“本来你跟我来就有许多闲言碎语，咱何必让人家说个正着！”
“是哬,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有人却非把它搞得那么复杂，”梦梦走向龙龙：“比如我和您吧,想不好在一起都不行,因为人们早已把咱俩捏在一起了。”她又俏皮地补充一句：“咱又不是什么擦枪走火，也是水到渠成，顺乎自然顺其潮流，不好白不好！”
龙龙摘下眼镜，虚幻地看到眼前的梦梦从头到脚都抖抖簌簌着性的原素，不由他浑身热血沸腾，但他还是摸了摸自己脑门，又做了一个深呼吸，轻徭薄赋:“我何尚不想揉捏你的飞天峰，闯进你的玉门关，和你共渡月牙泉。咱俩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太多了。象咱俩的感情，咱俩的关系，什么事不能发展？但感情不能超越理智，人，必须给自己划上一道线,筑起一垛墙。一个人，几十年做了成千上万的好事，如果因小失大逾越了这条线，撞倒了这垛墙,必将导致前功尽弃，遗恨终生。孔夫子说‘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随心所欲而不会逾越法规、规矩、伦理、礼仪的人，那就是最高境界最具素质的人。”
龙龙又对梦梦道:“人的一生，既要顺其自然又不能随波逐流。多少大事等着咱要办呢！”
“知道,本徒弟知道。莫因小失大。”
梦梦在心里问自己:“莫不是这样的人就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她认定这就是自己的极品对象，就是自己的共产主义，即使得不到也要追，做这样的追梦人值得！
后来，和平厂创造性地按期完成十几亿的工程，彭刚龙在撰写论文《司法治厂与治国的探讨》，《规矩无大小》《追梦人》……他白天忙厂里的事，毎天淸晨写上一点，自己给自己规定一天不超过250字，他想若写了251字这一个字可能就是废品了。日积月累，半年下来竟然有好几万字了。彭刚龙自问自己怎么定了个250？又自我解嘲:看来那《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也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堆起来的，积微成著，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彭刚龙感慨系之:孔夫子说‘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人从小活到老，要经历多少大小规矩，在日常司空见惯的小规矩面前自觉遵守，就能养成在大规矩面前一丝不苟的习惯，岁岁月月修炼到随心所欲而不逾越法规、规矩、伦理、礼仪，那才是最高境界最具素质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2017年五一国际劳动节前夕修改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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