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布 衣：健身球（小说）
健身球（小说）
文/布衣
范宝明有一对比鸡蛋略小比鸽蛋略大的健身球。球是石卵，球体椭圆，内含絮物，状若云彩。握在手里，温婉如玉。转动起来，两球相击，声若鸣鸾，煞是好听。
健身球是父亲留下的。自打范宝明记事，父亲就把玩这对健身球。有人嗜烟，有人嗜酒，但父亲嗜球。经常手不离球，球不离手。那球在父亲手里“啪啦啪啦”地乱转，时急时缓，时快时慢。看似紊乱，实则律感十足。把玩到得意之处，父亲会对着壶嘴，嘬一口茉莉花茶。兴趣所致，也会哼哼几句豫剧。豫剧是家乡戏。父亲喜欢，范宝明更喜欢。但父亲走得早，弥留之际，把健身球作为遗物留给了他。范宝明将球放在父亲遗像前的香炉里。逢年过节，给父亲上香，便拿出健身球把玩片刻。父亲虽然不在了，但球还在。睹物思人。其情其景，范宝明感觉父亲并未走远，还存在自己的生活空间。
看到石球，范宝明像看到了父亲。父亲那言谈举止，走马灯样在记忆里重现。
天有不测风云。范宝明工作的机械厂倒闭了。说是不适应市场，其实是领导捣鼓完了。很多人只好自谋职业，开始为生活劳累奔波。有技术的，开电修门市。没技术的，去建筑队当壮工。范宝明想开一家粮油门市，低买高卖，不需要技术，但需要力气和本钱。范宝明不缺力气，却缺本钱。他和爱人合计了一晚，粮油门市很难开起来。机械厂不死不活了好多年，家里已一贫如洗，哪里还有经商开门市的钱？
爱人想到了香炉里的健身球：“这么多年的东西了，保不准是古物。”
范宝明说：“你想钱想疯了吧，哪有那么多古物？”
爱人和娘家哥老余关系好。老余爱好古玩。爱人将球拿到娘家，让老余鉴定。老余看了，说：“物件是古物件，你想卖多少钱？”爱人说：“怎么得也得一万吧。”老余说：“一万块钱，你卖给我吧。”
爱人愿意，范宝明不愿意。那是父亲的遗物，卖了，就没了。不仅球没了，有关父亲的记忆也就没了。老余对石球爱不释手，反而求他：“你先卖给我，有朝一日，你有钱了，还可以赎回去。三百六十行，这叫典当。”
“说好了，将来我还要赎回去。”范宝明与老余签字画押，才将石球换成了开粮油门市的本钱。
第一年，粮油门市赚了一万块钱。范宝明拿着钱，找到老余。老余哼哼唧唧，答非所问：“有这回事吗？”
范宝明气冲冲把条子地往桌上一摆。老余看了，尬笑：“你一万典当给了我不假，想要赎回去，至少得五万。”范宝明气得五官错位，恨不得摁倒老余猛踹几脚。老余却理直气壮：“低当高赎，这是规矩，不是敲诈。”
范宝明回到家，把爱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你看你娘家人见利忘义，见不得穷人过年。”爱人有苦难言。“不中，那是爹的东西，多少钱也得赎回来。要不，百年之后，无脸见先人。”范宝明添置货源，广开门路，扩大经营规模，不但卖粮油，还卖茶盐酱醋。
等攒够了五万块钱，范宝明又找到老余，气势汹汹地说：“把东西拿来！”
老余看看钱，又看看范宝明说：“啥东西？”
范宝明说：“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那对健身石球呢。”
“哦。”老余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那球非十万不能赎回。”
“你……”范宝明一时语结。
老余拿出了一份鉴定书，照片是那对健身球，价格却是二十二万。老余说：“看清了，你十万能赎回去，咱就是仁义人。”
老余又苦干三年，终于凑够了钱。但老余却只要了一万，把石球还给了范宝明。“你这对健身球，其实只是对普通石球，市价几十块钱一对。”老余说，“之所以没给你，只是想激起你的血性。有了血性，生活就有了方向抑或奔头。”
范宝明不信，找专家坚定。专家看了，说：“就是对普通石头，没有收藏价值。”
尽管这是一对普通石球，因为它饱含了父亲的爱抚，老余的友情，历经世事的打磨，已身价倍增，不再普通。范宝明宝贝似的将健身球收了起来，认为它亦非金钱所能衡量，给多少钱都不能再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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