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梁卫峰:在靠山的土地上 / 陕西
题记:我的血脉中早就融进了靠山的草木山水,那里也有我童年难以磨灭的记忆。日月轮回间,我时常会想起靠山的父老乡亲和人人事事。村子里一位勤劳善良的老人走了,受儿女嘱托为文,愿靠山的土地民风淳朴,乡邻安居乐业!
在平原和高坡的接壤处,渭北关中的沟壑与河水延绵不绝,巍巍清凉山的南坡坐落着远近闻名的铁佛寺。母亲就出生在寺院山门南头的窑洞里。悠悠泔河水的西岸,缓缓的白家山腹地,有一个古丝绸之路的小驿站,据《乾州志》记载,就是曾被唤为“白马古镇”的靠山堡。人老几辈子,我们的家就安在那里。
仿佛是渺茫久远的事情了,母亲的眼睛告诉我们,那一年她永生难忘。母亲十六岁那年嫁到婆家靠山堡,是外祖父用牛车把她送到靠山的,从民国初到新中国,一住就是近七十六年。
母亲是爱干净的人,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案上、桌椅、相框、炕边和柜台上一尘不染,窗台和窗户纸都尽可能地用素色的纸糊。过节的时候,窗户上便贴上母亲亲手剪下的窗花,图个平安喜庆。母亲要求全家人不管衣服新旧,穿在身上都要干干净净,下地有下地的穿着,干活有干活的衣服。平日里,父母亲脚上的鞋都是白的,惹得隔壁的三娘逢人便夸母亲:梁十二娶了个乖媳妇。今年端阳节的时候,母亲病了,虽然母亲竭力反对住院,最终还是被我们苦苦劝说送进了医院,干净了一辈子的母亲再三叮嘱六十有三的小儿子把他平日常用的铺盖卷送到医院里。
母亲是一个乐观坚强的人。村里人常说:没有你妈,你们兄妹都很难顺当活到成人。在那少吃缺穿的岁月,母亲时常借遍亲戚邻里,为父亲寻医问药。善良的乡邻们总是倾囊相助,母亲拉着大家的手一一感谢。过事时,母亲总会把自己的那份好吃食为留给我们,我们几个狼吞虎咽地吃着,姐姐好奇地问:妈!你咋不吃?母亲笑着说:我吃过了。母亲想尽一切办法,但因为医疗条件有限,还是眼巴巴的眼看着可怜的父亲在五十年前的一个晚上饿着肚子走了。母亲在嚎啕大哭之后,还是照样去户里的长辈家走走,希望帮顾着,早点让父亲入土为安。
母亲是一个勤劳的人,每到天麻麻亮,便督促着我们几个起床,吩咐日渐年长的两个哥哥,随她下地做农活,让姐姐和小九在家做饭外带收拾家务。从那时起,全家的重担就落在母亲和大哥二哥身上,年少体弱的我们有时常常发牢骚说:这活把人能挣死!母亲总是哄唆笑着说:娃呀,你爸死了!咱这还得活下去呀!那时空气是凝滞的,母亲的脸色是沉闷的,母亲干活的时候总是沉闷的,可却从不在儿女面前掉一滴眼泪。
母亲从小便是虔诚的佛教徒。听姨妈说母亲从小就帮着寺里的女师傅抬水,和外婆一起常年为寺里割烧火柴,放学吃罢饭,先去扫干净寺里的门前,然后才是自家院子。过年时,攒下有限的压岁钱就捐到寺里的功德箱中。据舅舅说,外祖母和祖母都是信佛的,当年媒人问母亲:靠山那家人就是穷了些,你嫌弃不?母亲羞涩的微笑着说:只要人好就行了!过年谨时,碰到门前要饭的叫花子,母亲便会给一碗饭吃,没饭时便给一个馍。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女叫花,母亲便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打一盆清水为她洗头净面。那一年,一辆崭新的黑色小汽车停在东窑庄我家门前的老皂角树下,从车上下来一位衣裳光鲜的妇人,见了母亲纳头叩拜,母亲手忙脚乱慌张的说:是你呀,快起来,谁家没有个难呀?!母亲后来说,至今她都不知道那妇人姓甚名谁,家里光景好的时候,母亲每年都和村里的老人们捐钱修缮佛堂,村子年长的三嫂和大家伙让母亲管账,母亲总是把善款展得整整齐齐,与家里的钱分开放,并嘱咐我们兄妹几个和孩子们说:行善的钱可不敢乱动!
印象中,母亲是一个干练能成的人。母亲不大识字,也不知道母亲从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接生的医术。那时的母亲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整天东家跑,西家颠的。父亲不满,说自己的娃生活都不管不顾,弄窝事倒劲大得很!母亲总是能安抚好父亲,义无反顾地义务为村上妇人接生,直到八十岁前才歇息下来。三婶常夸母亲接生了上百个娃娃,抢救了腹腔溺水差点没了小命的小毛和狗剩。母亲坐轮椅的这两年,这两小子时不时还推母亲去堡子转转,寡言的母亲总是慈祥地微笑着。那年,老三成年了,不想学老二去部队当兵,就对母亲说:我不想当兵,我二哥说好男不当兵,去了活受罪呢!母亲厉声说:娃呀!你不当兵,连个媳妇都定不下么。”
如果没有母亲,我们便像崖畔上的野酸枣一样自生自灭。如果没有母亲,我们都是高坎上的蒲公英,随时都会被大风吹的无影无踪,
母亲是一个宽容感恩的人。母亲写不好自己的名字,却替代早逝的父亲教导我们做人做事,她常念叨着给我们讲"六尺巷"的故事,并认真的说:有千年的邻家,没有千年的亲戚,得饶人处且饶人啊!紧邻家盖房,占了我们家一砖宽的地方,母亲开导我们说:千里传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里儿孙日子渐渐好转的时候,母亲便教导我们要宽容感恩,时常说,金窝银窝不如靠山的狗窝,咱要感恩靠山的父老乡亲、山山水水啊!你们都小的时候,他们都帮顾过咱们呢。村上修路的时候,儿媳拿出十万元让她捐给村上修路,尽管她没见过十万一捆的新钱,但她依然高兴地说:修路好,社会好滴很,咱也跟城里人一样咧!慈善的母亲给子子孙孙带来了福气,晚辈们也大多事业有成,有的还带着乡亲们去外省修桥铺路,从不短人工钱。
母亲老了,再也不愿数落晚辈儿女了。
夜里,煤油灯下那一针一线纳鞋底的母亲再也找不到了,母亲渐渐老去的岁月和年华在那一个个落寞孤寂的夜晚愈走愈远。
母亲累了,再也不能跑着追赶淘气的小孙子了。母亲困了,眼皮都不愿多抬一下。母亲躺在床上,瘦小的身躯再也起不来了,银白的头发像松针一样散落着,有时眼睛紧闭却仍会问东问西?知道靠山年一年二的老人又过世了,她便会悄悄地流泪。
母亲走了,这一切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后,儿女们才能明白:母亲在,家就在啊!我们做儿女的无论走多远,母亲那温和亲切的面容,都是我们心中暖暖的太阳!
世上最纯洁、最无私的爱,莫过于母爱。
母亲过九十大寿那年,我们都像鸟儿一样,从四面八方飞回母亲身边。
一大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了,阖家大团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总共三十八个儿孙,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境况,母亲笑得比谁都甜蜜畅快。然而,今天母亲真的要走了,她要长眠在靠山这块古老的土地,也正是这厚重的土地赋予了母亲崇高的品德,赋予亿万母亲以崇高的家风家训。母亲在最后那几天,就只说了一句完整话:人呀!谁都有这一回,我走了都别哭,高高兴兴的,把客待好。
请灵的时候,太阳下那棵与母亲常说心里话的老皂角树还在,还屹立在老屋沟崖边的高坡上,深情地守护着这一方水土。母亲啊!您把一切思念给了我们,今天却要从容归去,把您的生命归还给靠山的土地,您谆谆厚厚的教导像闪电一样时刻警醒着我们,好好做人!
母亲去了,我们便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母亲啊母亲!您安息吧!
在靠山这片深情而厚重的土地上,您永远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梁卫峰,乾县人,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乾县创作基地秘书长,咸阳市作协会员。发表过一些作品,忙时工作,闲时冥想,热爱阅读,钟情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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