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雪晨:鼓魂
鼓 魂
雪晨
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向大平原。我刚喝罢汤,就听见村子南边传来一阵阵敲鼓声。渭水之滨的小村庄,顿时又热闹起来了。
“快听,二爷又在打鼓了!”。
村民口中的“二爷”,是我门子的二伯,就住南边街道。是远近闻名的能行人,老好人,倔老汉。
关中道的村落,都是秦人的后代,也是秦汉战鼓的发源地。所以,几乎村村都有锣鼓队。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婚丧嫁娶,都要敲上几家伙。一支好的锣鼓队,必然离不开一面主鼓,而一面主鼓的背后,就少不了一个灵魂性的人物来掌棰。
二伯的祖祖辈辈,都是掌棰的,二伯则是鼓王。他家弄堂架子上,有一面直径近乎一米五的大鼓。侧身两个大大的隶书体“秦”字,则向世人诉说着一个个悠远的故事。
也正是有了二伯一辈子的执着。我们村的锣鼓队远近闻名,也拿了不少奖。每年春节前后,村里都要组织锣鼓队,二伯铁定是领军人物。二伯手中的鼓棰,就好比元帅手中的长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每当二伯站在鼓后的那一刻,他的身心就完完全全融入了那面大鼓。你根本无法理解,前一刻还是病秧秧的老汉,忽然一下子就变得精神矍铄,威风凛凛。
至今我还记得,当年锣鼓队集训时的场景。
那一次,在河滩上,锣鼓队列好了八卦阵的阵式。
二伯正在喊话: “咱是秦人的后代,一定要打出秦军雄霸天下的气势和威武。”
“来!第一场——出征曲,开始!”
“咚!咚!锵锵锵!”
顿时间,二伯擂响了主鼓,发出雄壮浑厚的响声。边上的副鼓紧随其后。铙锣、唢呐、马铃也随着鼓调起伏穿插。这一刻,空旷的渭河滩上,锣鼓震天,响彻云霄。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也都停了下来,欣赏这精彩壮观的一幕。
交战曲的到来,更让人热血沸腾。随着二伯棰法的变化,场上的旗帜也在不断变换。场上的队员也不断变换着队形和节奏。
“咚!锵!……”
在这一声声锣鼓声里,我仿佛已穿越了时空。正置身于昔日秦军横扫六合雄霸天下的古战场。金戈铁马中,大风起兮;硝烟四起里,杀声震天。
紧凑激烈的场面,排山倒海的气势后。则是大胜归来的凯旋曲。不紧不慢的鼓点,就好比英雄的脚步,铿锵有力。随风飘舞的咧咧战旗,也呼啦着秦军的功绩。叮咚,叮咚响的锣鼓,时刻提醒着人们,这已不单纯是一门艺术,更是一种精神的世代传承。也正是这一种精神,让二伯打了一辈子鼓。也正是对艺术的执着与追求,才让二伯带出了一支又一支锣鼓队。
二伯场上是灵瑰,场下也是村中的能人,不管是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他的身影。无论谁家红白喜事,打井立木,如果少了二伯,总会给人一种不圆满的感觉。他也是队员心中的倔老汉,对手眼中的老英雄。每一套动作,必定一丝不苟的做到位。每一个对手都要重视,每一次训练都当成比赛。
我们村成了闻名遐迩的“锣鼓村。”就算是闲时,锣鼓队不集训,二伯一有空就会蹬着三轮车,拉着鼓王在河滩上擂两下。乡亲们习惯了听二伯的鼓声,就好比离不开的秦腔戏。村里的小伙子也只要一听见二伯的鼓声,不管是打麻将的,挖坑的,只要在家,大多数都会操起家伙什跑到河滩去,也跟着二伯抡两下。
时光在鼓声中一天天流逝,二伯也一天天老去。去年冬天,当二伯弯腰去捡鼓棰时,倒在了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他带着秦汉战鼓还没有申遗成功的遗憾走了。二伯去了,他一定回归到昔日的秦王战阵中去了。
永远忘不了二伯出殡时的场面。那一天,凄冷的北风肆虐,枯枝烂叶瑟缩,严寒是刀刮的感觉。十里八乡的锣鼓队,都早早赶来了,来为二伯送行。几百人的战阵,摆在麦地里,没有一位主家嫌弃踩踏了自家麦田。
“咚咚!锵锵锵,咚咚锵……”
震天的锣鼓声响起,昔日的队友和对手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送别心中的老英雄。挥动的鼓棰,却挥不去人们心中的痛。甩天的金铙,却甩不掉眼中的泪。队员的身上,穿戴古装,头盔上系着孝带。这一刻,二伯却静静的躺在土坡上,默默地检阅着这跟前的千军万马。鼓曲换了又换,队阵也变了又变。从清晨一直打到了上午,直到阳光晒干了大家眼角的泪。大家统一给二伯磕了一个头,才默默地散去。二伯虽然走了,但是他的身影在人们心中是永远伟岸的。
“咚咚!锵锵锵!”
今天顺着鼓点声,人们又来到了河滩上。只见一个人,身着二伯昔日的古装,站在鼓王面前,用力的抡着鼓棰,鼓声震天,大家一看,原来是二伯的儿子,我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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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雪晨 ,男,38岁, 陕西省咸阳市人,现居广东省东莞市, 企业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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