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③——做新衣

小孩盼过年，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想穿新衣服。

五六十年代，一般买不到新衣服。我们家孩子多，平日里，我们大多都是穿着补丁加补丁的粗布衣，只有在年关，凭布票到供销社买一些便宜的凡布洋布和各种印花布料，花钱少，布票也少。贵点的如卡机布、雪花尼、灯芯绒等，我们是想都不敢想的，的确良、的卡之类是七十年代才有的布料。

为让孩子们在春节都能穿上一身新衣服，防寒御暖，母亲就专门把裁缝师傅接到家里来帮一家人做衣服。

接裁缝师傅也是挺有讲究的。缝纫手艺高的裁缝师傅做事效率也高，又会节省布料，还要考虑裁缝师傅做人随和，不挑吃喝，价格低廉。越近年关，好的裁缝师傅就越忙，是要提前好几天去联系的。等裁缝师傅定好日子的那天早上，天不亮，父亲就戴着“狗钻洞”，拿着扁担，去五六里外的龙泉街去接人，挑缝纫机。往往太阳刚露出地平线，满头白霜的父亲和师徒们就到家了。

吃完早饭，师徒们开始忙碌。给这个量身高，帮那个量腰围，然后理出布料，量体裁衣。我们小孩巴望着早点穿上新衣，一个个整天又听话，又懂事，随叫随应，脸上满是喜悦和期待。

师徒们有的裁，有的缝，一天到晚，忙得昏头转向，连拉泡尿的工夫都没有。中午吃饭，前脚下桌，后脚就踏上了缝纫机。一直到天黑，如果衣服还没做完，是不能随便开晚饭的。师徒们只好就着煤油灯，加班加点，直到做完后才洗手上桌饭。

晚餐的菜肴比中午丰富一些，还请来了几位陪客。对裁缝师傅，家人们总是毕恭毕敬的，不敢有丝毫怠慢。中午连筷子都没动过的“全鱼”，这时一定要师傅动筷子先尝，其他人才跟着一起吃鱼。白烧酒或自制的米酒，一杯又一杯地敬，吃完下席，也得等师傅吃完，先举起双筷，说声“恭候恭候”，大家才一同起身，举起筷子“得罪得罪，招待不好”，然后共同离席。父母慌忙端茶倒水奉烟，格外亲和，一边赔不是，一边谈工钱。当师傅低着头，做出最后让步说出工钱时，父母脸上总是显出为难之情。等了半日才开口，“多谢多谢，吃了亏，帮了忙，看在我们老客户的面子上，工钱只怕要宽限几天，等年关过后我们亲自送去。”师傅劳累了一整天，听到此话，不免失望，但也只好点头。最后，在寒暄中父亲赶紧再奉上烟，拿起手电筒，挑起缝纫机在漆黑的夜幕中送师徒回家。

此时，屋里便格外热闹起来。孩子们迫不及待找出各自连扣子都没钉好的新衣来试穿，不论大小好坏，只要一穿上身就不肯脱下来，高兴得蹦来跳去，像走模特一样，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简直到了幸福的天堂！那一刻，我们哪里注意到父母连一根新纱也没添置呢，唯一看到的是父母欣喜的眼神中，透出血样的红丝和疲惫。

黄仁祥，男，1955年12月生，湖北省京山市钱场镇人。大专文化程度，小学语文高级教师，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