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甜:我与癌症擦肩而过(下)|散文
文/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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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主治医生帮我抽了1000毫升胸水。也是清澈的草黄色胸水。“水是清澈的,应该是良性的。”主治医生与实习女医生商讨着,询问我前几天的检查过程。主治医生怀疑前期的检查结果,征求我的意见,“重新检查一遍?”
“行!”我果断同意,人倍感轻松。
主治医生亲自取样,亲自送检。并向我详细说明第二天的检查项目,及注意事项。
第二天清早,护士帮我抽了16管血液检查,发给我一摞检查单据,按单据排队检查。
接下来的检查结果,医生和护士都没有让我知道,他们只是向我老公和弟弟说明了病情:血液、胸水、腹水检查结果显示都没有发现病因。腹水病理学检查显示:镜下见大量淋巴细胞,少许巨噬细胞,未见其它。胸水病理学检查显示:镜下见淋巴细胞,少许中性粒细胞,嗜酸性粒细胞,偶见间皮细胞。
每天,陈教授带着医生团队来查房,了解我的病情,询问手术的准备情况。每天限量抽出1000毫升胸水,腹水不限量地通过导管向外流。我很虚弱,大汗淋淋,喘气困难。
第三天,医生把家属请到办公室,详细介绍了病情。老公和弟弟了解病情后,查看检查结果。超加强CT结果显示癌细胞转移到胸腔和腹腔,没有手术的价值,医生不同意手术。弟弟回病房让我接受医生的建议做化疗,但我坚持手术。
第四天,护士把我领到医生办公室。陈庭惠教授坐在办公室,里面挤满了医生和护士。
陈教授问我:“你是要手术,还是化疗?”
“手术。”我很坚定不移。
“做手术,割什么?肿瘤全扩散了,你的胸腔、腹腔全都有。”陈教授很伤心无奈。
突然知道这种结果,我沉默不语。
陈教授又小心地问我:“你为什么要坚持手术?”
“我怀疑我不是癌症。我与父亲的癌症太不一样了……”我正要解释。
“我们同济从未错过。”主治医生发脾气了,打断我的话语。
我转头,向主治医生微笑了一下,又看了看陈教授和医生。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
“我愿意……承担……手术……带来的……一切后果!”我望着墙头,断断续续地、坚定地回答着。
“打开看看?”陈教授镇定自若地小声问。
“行!”我回答。
“你先回病房吧。”陈教授指示我。
下午,管床护士来到我病床前,蹲在床头,很委婉地向我说明病情,要我放弃手术接受化疗。
知道检查结果后,我很绝望,一种信念支持着我“要活就活好点,要死就死快点。”我向管床护士承诺:一定要手术,哪怕是死在手术台上,不接受化疗。
管床护士起身,摇头,甩下一句话“好固执!”
后来,陈教授单独与我交谈,也没有改变我的决定。做好手术的准备,作好最坏的打算。
星期一,陈教授查房,我向她微笑。她很无奈地说:“不要对我笑,我感到压力很大。星期三的手术,马丁院士亲自做。先做腹腔镜,再根据病情,决定是否剖开。我们尽最大的努力,让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
“好!”我很坚定不移。
星期二,医护人员为我作好术前准备工作。傍晚清肠胃,上吐下泻,一直折腾到深夜。
星期三(5月30日)清早七时,护士就来通知我准备进手术室,八点钟的手术。老公躲到一旁掉眼泪,我倒是比较坦然。七点三十分,接我进手术室的医护人员推着手术车来到门口。当我躺上去时,旁边陌生的家属们惊恐万状,年轻的女士吓得惊叫,年长的男士议论纷纷,“这么年轻!”“躺上去了,就爬不起来了。”“星期三的第一台手术,都是比较严重的。”……
我不想听闲言碎语,要求医护人员快走。
进了手术室,停在手术灯下。手术室的一位女医生问“什么病?”
“癌症,晚期。”另一位医护人员回答。
我扫视了一下手术室,发现女医生在与我讲话,说“有可能是早期结核。”
“你没确诊,怎么到我手术室来了?”女医生反问。
核对身份后,我在手册上签了姓名。医护人员帮我固定双脚。
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全身麻醉。随着麻醉药水进入体内,我开始昏睡。女医生说,“睡一会儿。”
一会儿,我听到手术医生进来了,一位男医生边走边说“哪位病人,好固执!”他走到我身旁又说“这么年轻!”
陈教授在一旁作简短介绍。
“手术开始。”几个医生一致同意。我感到一股绞痛,绞心地痛。随后听到手术刀落入盆中,“砰、砰”直响。
“快,止血。”
我随之,昏厥过去。
等我再次有意识时,我听到男医生说‘“手术结束了,恭喜你,不是癌症。”我极力想睁开眼睛,但双眼没有感觉。他又重复了一遍,并说,“听到就回答。”
“知道了……谢谢您!”我很吃力地回答。
“病人好虚弱!”他说。
他又说,“手术很成功。取样检测,不是癌症,是结核菌引起的炎症,在临床中非常少见。你很幸运!”
“谢谢……”我想多说几句话,突然呼吸受阻,身体抽搐几下。
“快!气管开切。”医生们要急救。我拼命摇头,示意医生不需要抢救。实习女医生问“不要抢救吗?不需要抢救吗?”我点头,医生们停顿下来。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呼吸又顺畅了。
“她的头脑是清醒的。”陈教授说。
“她知道自己不能多说话。”实习女医生说。
手术室突然安静下来,几分钟,我感觉不到医生,“医生……医生……”我叫来声来。
“送她到麻醉恢复室去。”男医生说。
“手术做完了,非常成功。现在到麻醉恢复室去休息。”实习女医生对我说,并把我推走。我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把我弄醒,“你看得见吗?”我摇头,什么也看不见。“手术做完了,很成功。现在回病房。”我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回病房的路上,医生总是拍我肩膀,要我睁开眼睛。我睁开眼睛,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想闭眼休息。
家属急切地来接我,弟弟很兴奋,“太幸运了,不是癌症!”
整个病房都异常兴奋。我很累,美美地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人清醒很多,睁开眼睛,能看出眼前的人和物。
老公见我醒来,告诉我不是癌症。他非常兴奋,跟我讲起了手术的事。医生把肚子打开后,部分肠子粘连在一起,手术分开,发现腹腔、肠子、大网膜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粟米粒肉芽,把教授和医生都吓到了,他们从未见到这种现象。手术室病检显示是慢性肉芽肿炎,不是癌症。他讲完后,人也轻松很多。我很累,需要休息,让他少讲话。他边看护我,边玩起了手机。我在病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下午吃晚饭时间,病房里人来人往,吃的吃、说的说、洗漱的洗漱,正是热闹的时候。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们闹腾,又望着窗外。夕阳西下,阳光洒向大地,落在高楼上、绿树中。天空那样蓝,城市那样美。我感觉“世界这么美好,我只是一粒尘埃,来到这个世界飘过。”我很困,感觉到整个人都要飘起来,随之昏迷过去。
“快醒醒,不能睡……”管床护士着力拍打床铺,不停地喊叫我的名字。
我努力睁开眼睛,几个护士围在床前,“醒来了,醒来了!”
护士小心问“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感到不舒服,就是特别困,特别想睡。”我清醒了一点。
“你坚持一下,不能睡。我们一起来找下原因。”她一边提醒我,一边翻记录,还忙着打电话。
我忽然意识到,可能是胸水又涨起来了。想起上午,有医生来床边帮我做过B超,今天要抽胸水。我把情况向护士反映了。
几位护士反复检查后,医院调来外科手术医生,帮我做胸腔导管插入手术,抽出胸水,又限量抽出1000毫升胸水。随着草黄色胸水流出,人舒服很多,呼吸顺畅了,人不困了,又有精神了。晚上的睡眠也很踏实。
第二天,陈教授来查房时,面带微笑,“知道结果吧。”
“知道。谢谢您!”我也笑了。
“不用谢我,我没做什么。相反,我们要谢谢你。通过你这个病例,我们学到了很多。”陈教授说。
“没事的,都好起来了。”我说。
“你这个病,要转到专科医院去治疗,连续吃六个月的药,可以彻底治愈。”陈教授说。
“嗯!”我点头,信心百倍。
口服抗结核药后,胸水大量减少。由原先每天限量抽取1000毫升胸水,减少到不限量只流500来毫升胸水。
手术后第五天傍晚,打完点滴后,我就转到武汉市肺科医院,接受抗结核治疗。十天的专科治疗,胸水全收复了。
6月15日出院,诊断为结核性多浆膜腔炎(左侧胸膜炎、腹膜炎、盆腔炎)。
出院回家,到本地人民医院结核门诊,继续抗结核治疗。
住院期间,人民医院体检中心的医生给我打了三个回访电话,了解我的病情。出院后一个月,我把同济医院和武汉市肺科医院的病历各复印了一份,带到休检中心李小平主任办公室。当她看见我时,我已消瘦很多,病态很明显。
她惊讶地问我:“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不是癌症,是结核性多浆膜腔炎。”
“怎么会不是癌症呢?我当时就怕你接受不了,没敢告诉你。”她不相信听到的话,“怎么可能是结核?”
我把病历都给她看。她戴好眼镜,坐着仔细查看,微笑着说,“你这真是万分幸运啊!”
口服十个月的抗结核药,治疗效果非常好,体重增加二十来斤,恢复到病前状态。结核门诊的医生说,我的抗结核疗程是一年,外加六个月的巩固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