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芳：在医院的三天三夜｜散文

姜广富：浅论诸葛孔明｜随笔

文/王祖芳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多年来，母亲虽然血糖偏高，但一直未曾服药，硬是凭借顽强的毅力，靠禁食很多美味来控制的。血糖也配合母亲的苦心，一直没有抬头。可今年情况突变，母亲再怎么抵制人间各种美食的诱惑，血糖仍高居不下，人日渐消瘦，免疫力变差。那天母亲的慢性肠胃炎再度发作，我们兄妹仨决定，趁着暑假有些空闲，一定要让母亲去医院进行全身体检。好说歹说，母亲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后，终于肯离开家去了医院。

为了减轻母亲严重晕车之苦和舟车劳顿之累，根据医生的建议，我们准备帮母亲办住院手续，谁知医院里人满为患，住院部没有一个空床位。情急之下，我姐帮母亲办理了急诊住院。晚上，我们兄妹仨争着去医院陪伴母亲。我在医院陪护母亲的三天三夜里，目睹了一些事情，感慨良多，于是做以下记录。

无常，彻夜无眠

喧嚣的白天早已过去，好不容易来急诊的病人明显少了，突然，走廊上又传来嘈杂的人语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很快，几乎每个病房的人都知道了，原来是有人喝酒中毒了。病人前两天因为咳嗽挂水挂的头孢，自以为是隔两天没关系了，结果喝了酒中了毒。病人满脸通红，神智倒是清晰，说是胃里很难受。几个医护人员忙碌了有一会儿，病人吐了，终于脱离生命危险。

这时，对面病房又传来那对南京来的父与子的对话，在这相对比较安静的夜晚，声音显得特别响。这个陪床的男人是整个急诊住院处陪护中鲜有的几个男同胞里的一个，就冲这一点，大家也不会跟他计较。这个儿子还真的是一个孝子，此刻正在耐心地解答他父亲的一系列问题。即使有人被这个男人惊扰了美梦，也不会反对，试想谁可以阻止一个儿子尽孝的行动呢？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总能七拐八拐地了解到别人的诸多事情，比如母亲邻床的护工，我所知道的消息都来自于她。她不仅说起网上的事件滔滔不绝，住院处的很多事情她都能说个一二，隔壁病房中间床上的老人已一百零二岁了，斜对面病房的那个老太太住在医院八个月了，已昏迷三天，今天被送到抢救室去了，等等等等。有她这样一个热心人，病房里倒真是不冷清。

父子俩渐渐安静下来，母亲邻床的九十一岁的老太太要起夜了，好一阵窸窸窣窣。等到护工把老太太安顿好后，对面病房里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这是把病床摇高的声音。抢救室呼吸机匀速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有陪护手机视频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十点钟左右，护士来各个病房测量体温、血糖；凌晨三点时来量血压，不断地开门、关门。

从窗口看到对面体检楼的门厅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整夜灯火通明。

在医院，不分白昼与黑夜。

明天，将会有什么事发生呢？谁也不知道。

天使，玉洁冰清

早上，东方晨曦微露，看来今天将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晴朗的天气总能让人有些振奋。

护士轻轻地走进来帮母亲扎针了，我很担心。母亲的血管很细，这点我和母亲是一样的。我就因为血管特细而常常要受“二遍苦”。记得很多年前，单位几十个献血的名额。我当时正当年轻，如果不参与活动要向单位领导说明原因。我有什么原因呢，虽然有些贫血，但是人家说了，献血有利于促进新陈代谢，有利于加强造血功能；体重不足九十斤的可以考虑不献血，可我一米六十四厘米的身高，虽然体重不达一百斤，偏瘦，但是超过了九十斤。

不想经历胡编乱造理由的尴尬，所以我是做好献血的充分准备的。献血前的验血，那名护士在我的左右胳膊上共戳了六针，还没有找准我的血管，最后献血之事因我的血管过细难找而以失败告终。

眼前的这个护士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很活泼，她的技术怎样，能“一针见血”吗？我的眼光在护士年轻漂亮的脸上和白皙光滑的手上审视。护士的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盯母亲手背上的血管，一针就成功了。我由衷地赞叹：“你真是技术精湛！”护士娴熟地固定好针头，调试好滴速，微笑着说：“我姓袁，如果有事，去找我，我就在办公室。”

第三天，来帮母亲挂水的护士换人了。护士轻柔地说：“我姓潘，是这里的床位护士，有事可找我。因为之前上了夜班，所以前两天休息。”我听着护士耐心的说明，心想：其实她不必向我们解释休息的原因，她这么做既是规范，也是出于待人的真诚和一种责任担当。看着护士好看精致的妆容，颇感赏心悦目。内心充满感动的我脱口而出：“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叫‘白衣天使’。”后来，我按图索骥，得知她叫潘丽，名副其实啊。

在这病房中的人，病人家属如此，病人更是如此，他们期待被关爱，希望得到更好的治疗和服务，而这些医护人员对每个住院病人的情况了然于胸，不厌其烦地出现在病房里，嘘寒问暖，有时候还开个玩笑，留下一个甜甜的微笑，她们不就是一个个播撒爱、给人以希冀的天使吗？一念天使一念魔鬼，如果病人遇上了“魔鬼”，心情糟糕，有时要想着和“魔鬼”斗智斗勇，还能安心养病吗？

“妈妈”，内心呼唤

上午，输液处。孩子们扎针时的哭声一直传到同一层楼的急诊室病房。听到孩子“哇哇哇”哭的声音，基本可以判断孩子尚不会说话，他是用哭来表达内心的委屈和恐慌的。这一阵哭声后，便听到一阵“妈妈妈妈”的异常急促的哭声，不仅刺激着所有听者的鼓膜，还刺痛了妈妈的心脏。

傍晚，很多人簇拥在隔壁病房门口。听临床的护工说，那是隔壁三号床上的老太太在唱歌，吸引了大家来观看。老太太兴致极高，唱了一句又一句，有人还为老太太送上了掌声。我没有去凑热闹，但是老太太的歌声仍然传了过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唱的竟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常听人说某人有恋母情结，但我至此相信每个人都有恋母情结，只不过程度不一而已。要不，怎会从刚牙牙学语的娃娃到垂暮之年的老人，在自己生病虚弱时，首先想到的都是妈妈，渴望得到的都是妈妈的安抚？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人一定是最重要的人，一定是对自己有特别意义的人！

生命，俯仰生姿

翌日一大早，叫了一夜的呼吸机突然安静了，抢救室里传出了嚎啕大哭声，一下子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过来，正站在抢救室门口体重秤上的我顿时感觉一阵揪心的难过。住了八个月医院、昏迷了三天的老太太万般无奈地走完了自己的生命旅程，再也不用伤心父子之间为了她的去留问题而发生的激烈争吵了。走廊上的电子钟面清楚地显示着四个红色的数字：“07：00”。此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为她哭行的是多日来照顾她的护工。护工一边大哭一边打电话，接着，老太太的弟弟来了，老头子来了，儿子、儿媳来了。护士拔掉了输液针头、呼吸机。

七点四十分，老太太在众人的目送下，在家人的陪伴下推出房门，推出走廊，终于以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可以回到她朝思暮想要回却回不得的家了。

老太太的生命定格在了”07：00”，可时间仍然一刻不停地走着，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做丝毫停留！

午后，走廊上穿梭来往的人特别多。

清洁工也停止了打扫工作，她一脸严肃地说道：“刚刚送来两个出车祸的人。两个人都闯了红灯，那个男的没事，那个女孩送过来就没用了。”她还说那女孩才二十六岁，女孩的妈妈正坐在地上哭着。人群里有人唏嘘不已，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估计这女孩经常闯红灯，以前比较幸运。”有人开始附和……

“本来，生命只有一次，对于谁都是宝贵的。”活着的人要珍惜，哪怕不完美，也不可作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可到了特定的环境下，又有多少人真的是这样做的呢？很多事情亦如此，道理都懂，难在自律。

我也要叩问自己！

在医院，能真切感受到人间冷暖善恶，自私丑陋无所遁形。医院里每天上演着悲欢离合的故事，有时甚至一转身就是一个生命的结束。从很大意义上来说，医院就是一个小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