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朿宝荣:【冬写春联思故人】(散文)

冬写春联思故人

作者:朿宝荣

年味渐浓,街上行人匆匆,天南海北的人回家过年。
回想几十年前,陕南安康老百姓过年,那才是过年,有置年货的、逛街买衣的、去理发的、澡堂子洗澡的、特别是看电影的,人山人海……
一年到头都是为过年而忙活,把个繁华的东西大街,东方红商店、二0商门市部、红卫门市部,围得是水泄不通,浓浓的年味儿,荡漾在每一个人的笑脸上。大街上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及一排排对联,在金州路、大桥路、巴山路,甚至背街小巷,外墙上都挂得满满的,到处充溢着年的味道——过年真好。乡下农民进城办年货,少不了要去鼓楼西酱货厂,在那打酱油买醋秤豆腐干,尤其是新华书店大门前,那买年画是必不可少,只见那人头攒动,挑这幅要那幅,一个劲儿地吼,把个营业员忙得手忙脚乱地不停地应着,不慌不忙卷着年画、收着钱,说:来了,来了,别急。这就是中国式老百姓过年的场景。
在那个困难的年月,过年腊月二十四打扬尘,接灶神,二十七炒包谷花,刷屋子,贴年画,吃包子,放炮子,是最幸福的事,若能在除夕夜看上一场电影,那才叫过瘾。随着年龄的长大,我的兴趣开始转移,在逐渐成熟中开始交朋结友,有时在过年还把朋友请到屋里来玩,向大人展示我已长大了。有个朋友叫长友,每到过年时他就请我去他家写对联。
八十年代的安康,出朝阳门约数百米,有个地名叫东坝炭厂,上了年龄的人都知道,与炭厂毗邻有户胡姓人家,人称乳名叫长友,大名喊远德,年方五十有余,个稍矮,人不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年少时因患眼疾落下病根儿,但视力一直很好,说话快言快语,睿智,聪慧,且是个擅动脑筋的人,个性耿直,爱讲江湖意气,广交天下朋友。他为人很是仗义,朋友有困难时,他乐意伸手帮忙,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我与长友结交纯属一次意外,久而久之,彼此情投意合,你来我往,成了要好的哥儿们。若按年龄和街坊辈分上讲,我应称他为长辈,毕竟他大我十几岁。但人若有缘,谝的来,合脾气,称兄道弟,以礼相待,大碗吃肉,大口喝酒,豪迈意气,也就不作计较了,亲如兄弟一般。
每逢腊月里,长友把写春联一事,看作头等大事,比什么都重要,提前早已备好笔墨纸砚,只等我上门为他挥豪泼墨,一来二去,便形成了多年的习惯。
给长友写对联是有讲究的,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与我每年约定,一般都放在腊月二十七,或二十八,等我单位放假了方有时间,而且写得也消停。他会坐在火炉边,一边喝喝茶,一边抽烟,手里拿着一本老黄历,翻来看去细琢磨,心里想着词儿句子,自己先来回咀嚼玩味。他俨然像是一个考官,等着为难于我,看看今年到底能否做出什么锦绣文章,编出什么精彩楹联?我按约定时间,从来是不会误事的,再忙也把给他写春联的事,时刻记在心里。下班后天一擦黑,一把28型大链盒自行车驶进他的院内,只听到长友一声吼:秀芹,秀芹,快泼叶子,激个酽酽的,安生来了。安生是我的乳名,叫到很亲切。只见他递上一支烟来,便连忙说:不急,不急,今年是鼠年,把你的吃奶劲一会儿用上,看给我编幅什么对联?去年那幅好,一个香港归来回安康的人,无事逛到门上,人家看了很久,说这对联有意思。
于是,我沉思片刻,回言:长友兄,今年咱们换个思路,你是这条街最擅动脑筋聪明的人,也是79年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吃螃蟹、承包烧石灰致富的人,思路就从这里切入?他连连说,好,好,你看到办,请师师为主,只要你编的有趣有味就行。于是,他给我斟上茶水,砚墨裁纸打下手,我连忙摊开纸,在纸上划来写去,反复修改,推敲,仔细琢磨,再三玩味。我说:长友兄,今年以嵌名联,将你的乳名和大名融入如何?他一拍大腿即说:好!立时,一幅对联跃然纸上:
上联:长有长有长长有有了还有
下联:远得远得远远得得了还得
横联:心想事成

妙,妙,妙!只见他十分满意,脸上溢满笑容,字斟句酌,嘴里一个劲儿直夸好,仰起脖子扯起嗓门大声吼:秀芹,快点上菜。瞬间,秀芹嫂手脚麻利地炒上几个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桌来,摆好酒盅,直看得让人眼谗,确是肚子咕咕叫。他连忙用一个小酒壶,在炉上煨好正宗的杆杆酒,立时满屋飘香。说实在的,在那个年月,我还真不会喝酒,与他对饮,因是朋友之情,才装作一副会喝的样子,真是癞蛤蟆翻门槛,强作鼓扭哩。待酒过三巡,就开始划拳猜宝,而且划拳也很有讲究,地名拳、药名拳,江湖乱道,五花八门,等等,把看家的本领和招数全都使了出来,声音吼得如雷声响。此时,在我们划拳过程中,秀芹嫂摸黑早已下地,她为我提前剜好蒜苗,葱,芹菜,萝卜等等,都是过年要吃的蔬菜,打包捆好放在后车架,待我们兄弟俩酒足饭饱后,醉醺醺,方才肯休战,一般都是我先告饶,起身便摇摇晃晃骑着车子,迎着寒冷的冬风,哼着小曲儿,欢畅地回家。

我与长友兄二十年的兄弟情,明月可鉴,深知他的为人和秉性,是个耍性子人。他爱玩,爱耍,爱下棋,爱丢方,就是天塌下来也不急,很淡定:说先让把我这盘棋下完。记得在我小时候,就很羡慕他脑子灵,思路清,办事利落。七十年代,向阳大队正月里玩火龙,非他莫属,而且那年月玩得十分疯狂,在安康城满大街烧火龙,一直要烧到到十二点后。他走在最前边,即兴赋言:龙头来了忙又忙,有花有炮你就放啊……后面是一位后生耍火炭的开道,把围场子观众驱开,舞的是十分热闹。他的应变能力十分迅速,一般街坊邻居的红白喜事都离不了他,也都乐意请他帮忙。
2000年后,长友兄只因一场大病,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英年早逝,十分让人遗憾。如今世风俱下,鱼龙混杂,名利场、功利心,社会像图景式地发展,情薄如纸,二面三刀,翻眼不认人,足见人生一生能有几个知己足矣。今天写对联借此追念故友,愿天堂里的长友长有朋友,一切安好,写以此文而记之。
是年2020年1月16日。
本文图片来于网络
作者简介

朿宝荣:回族,陕西安康人。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理事,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康市汉滨区作家协会副主席。
致力于散文诗创作,作品先后在《散文诗》《散文诗世界》《西部作家》《星星·散文诗》《散文诗月刊》《回族文学》《中国散文诗刊》《今日文艺报》《长江诗歌》《西部散文选刊》《华侨报》《中国魂·散文诗》《青年知识报》《长沙晚报》《西安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
作品收入《2010中国散文经典》《散文诗新世纪选萃》《走进美神》《走出大沼泽》《安康作家优秀作品选》《中国散文诗人2012年卷》《中国散文诗人2013年卷》《中国散文诗2015年卷》《中国散文家大辞典》。2017年10月在陕西安康成功举办个人“朿宝荣诗文书法回顾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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