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姆,伊斯兰堡的陌生人(下)

萨拉姆,伊斯兰堡的陌生人

Salam, the Strangers of Islamabad ·Ⅱ

Leon君

巴基斯坦闯到底-02 | 7.10-7.20, 2018

逃离了刚才那波自拍式“恐怖袭击”,我总算松了口气,这种近乎疯狂的热情好客真得有点让人吃不消。

◆  ◆  ◆

如释重负的我,随即询问刚才出手相助的兄台尊姓大名,小伙子告诉我他叫Umer·Roxx(乌马尔·洛克斯),和小伙伴一起来清真寺做礼拜。

▲左边穿白色长衫的就是乌马尔

他开玩笑似地跟我说:“这里好多小地方来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老外,刚才打扰到你,别介意。”

作为一个“老外”的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

4

我跟着乌马尔和他的小伙伴一起穿过回廊,沿着露天的阶梯走到位于二层的大殿门口,门是锁着的,很多人在门外打地铺坐着,乌马尔说他们正在等待祈祷的时间到来。

我透过大殿的茶色玻璃窗,冲里面观望,内部空间的挑高非常高,暗红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中央三角形拱顶之下没有一根立柱,据说这是费萨尔清真寺最引以为豪的设计,在全世界的清真寺中独树一帜。

乌马尔轻敲着玻璃对我说,每当举行礼拜仪式的时候,殿内殿外都挤满了人,殿内可以容纳1.3万人,殿外的回廊和广场能同时满足近20万人的祈祷需求。

长见识了,“路由器”清真寺不仅“信号好”,容量还大。难怪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都赶集似地往这里涌动,想必逢年过节,20万人同时祈祷的场面,一定蔚为壮观。

从大殿往外走是一个特别宽广的露台,中央镂空,可以望见位于一层的蓝色喷泉水池,不过里面的水都排空了,老巴们直接在池底穿梭往来。

露台上被晒了大半天的地板,温度非常高,对于不穿鞋的朝拜者来说,足底就跟受炮烙之邢似的。

好在乌马尔给我指出了一条免受折磨的“明路”,他说地板上那些相对而言更白的、带花纹的地砖,在大面积灰色的地板中形成一条细长的装饰带,这些白砖其实不仅仅是装饰,它们是用特殊石材做的隔热步道,踩在上面脚感要温和许多。

我亲自试验了两步,果真如此,于是一行人专拣白色地砖走,正好围着露台绕一圈,然后从中央镂空部位的悬梯走下去,到了一层再往前行就原路出清真寺了。

出去之前,我问了最后一个关于清真寺的问题,它为什么叫费萨尔?是纪念谁么?

乌马尔说:“纪念已故的沙特国王沙阿·费萨尔。”

我不解:“巴基斯坦人纪念沙特国王?”

乌马尔说:“因为他出钱修的。”

5

清真寺外的大马路上,有几个推车叫卖的小贩,我不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东西,就好奇地走上前去。

随我一起过来的乌马尔,告诉我,这是一种当地自制的雪糕,用铁皮的圆锥筒做模具,把类似于奶昔一样的膏体装进去,然后插到急冻箱里冷冻,再拿出来就可以吃了。

雪糕卖50卢比一只,我打算买三只请他俩解解暑,以表谢意。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乌马尔抢先把单买了,完全不给我发挥的空间。

这种纯手工制作的雪糕有一股皇室麦片的味道,香甜醇厚,口感绵密。

我正津津有味地吮着雪糕,乌马尔突然问我,待会儿有没有空,想请我到他家里做客。

我只犹豫了三秒,就应邀了,因为除了清真寺我还真没想好下一站要去哪儿,直接回酒店的话也太早了。

接着我问他:“你家远吗?怎么去?”

乌马尔此时已站在一辆红色本田……摩托……旁边了。

好吧,摩托车也行吧,好歹也是本田大马力的street bike……我以为他家就住附近,于是坐上后座,让他带我飞一会儿。

话说摩托刚启程的那一段还是很酸爽的,车载着人风驰电掣地行驶在大街上,一辆接着一辆地超过前方的小车,强劲的迎面风吹打着头盔和脸颊,夕阳的余晖在斜前方为我们勾勒出一个霸气的侧影。

▲与我们竞速的彩绘大卡车

然而当他一路开出伊斯兰堡市区,径直奔向南部城镇拉瓦尔品第(Rawalpindi)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乌马尔他们家并不住在首都。

不过我并没有慌张,我知道拉瓦尔品第离伊斯兰堡不远,大概十多公里,是首都的卫星城,相当于从北京西城开到大兴。

想想这再正常不过了,1970年代建成的首都伊斯兰堡要么是行政区要么是富人区,一般老百姓肯定不住这里。况且世居于此的老巴基斯坦人,在伊斯兰堡还没有兴修的时候,都是住在拉瓦尔品第的。

说来拉瓦尔品第也是我后面想要造访的城市,只是没想到今天就这么误打误撞地把行程提前了。

可能在巴基斯坦很多事情都是随机发生的,由不得你精心规划。

6

我注意到从伊斯兰堡到拉瓦尔品第的一路上,一直有一座长长的高架桥悬在头顶,我问乌马尔这是绕城高速吗?

他说,这是轻轨,从伊斯兰堡到拉瓦尔品第最便捷的公共交通,他们不想骑摩托车的时候,就会搭轻轨去首都。

“未来可能还要再建两条线,把拉瓦尔品第和伊斯兰堡连成一片,打造成大首都地区。”说完,乌马尔露出暴发户式的笑容,就仿佛他家房价马上要疯涨了一样。

进了拉瓦尔品第市区,便展现出与伊斯兰堡截然不同的城市风貌,伊斯兰堡更像新兴的经济开发区,而拉瓦尔品第则是典型的烟火闹市。

道路两侧挤满了一栋挨着一栋的低层楼房,密集的电线把头顶的天空画成交错的五线谱,不太宽的主干道上车水马龙,大街中央不时传来聒噪的鸣笛声,行人在没有斑马线的十字路口凭心情恣意横穿。

嗯……这才是我心中南亚城市应该有的样子嘛,人们“无拘无束”地生活,没有规则便是这里最大的规则,哈哈哈。

在这样的光景里大约又骑行了一个小时,我们从主干道下到辅路,再从辅路拐进街坊,路是越走越窄,房屋也是越来越紧凑。

我感觉我已经深入到拉瓦尔品第居民区的腹地了,摩托车进入到巷战一般的地形中,周围满是川流不息的民众,乌马尔以其惊人的车技,在茫茫人海中像一条灵活的剑鱼,杀出一条路来。

▲拉瓦尔品第居民区房屋

天色渐晚,我听到四面八方响起悠远的伊斯兰曲调,乌马尔说这是呼唤穆斯林做祷告的音乐,祷告时间是根据太阳的运行轨迹来确定的,每天都不尽相同,但也相差不到几分钟。

我以为听到声音以后,街上的穆斯林就会立刻跪下来,诵经礼拜,但实际上他们仍然在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呼唤的长调成了背景音乐。

所以,乌马尔也没有停止他的骑行,在将近两个小时、七弯八绕的长途奔袭之后,摩托终于驶入他家门口的小巷。

下车的时候,我的下半身都已经麻木了,站在地上还有点飘,我对乌马尔说:“兄弟,晚上不用你送了,我坐轻轨回去。”

7

乌马尔家住的楼房,有上下两层,看起来像是住了几大家人。

一进门,乌马尔就直接领我上到二层,一个十多平米的房间,地面整齐地铺满地毯,没有桌椅,也没有床,只有一个很小的木头柜子。

就在刚才我掀开门帘准备进屋的瞬间,从我身后跑进来一大群小孩,乌马尔笑了笑说,这是他的侄子们和隔壁家的小孩。

接着紧随其后的是乌马尔的哥哥弟弟,以及他慈祥的老父亲,于是一大家子男宾加上我席地而坐,迅速占满了整个屋子。

坐下以后,乌马尔用家乡话给他的亲朋好友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我是谁,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对我表示热烈欢迎,再然后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陷入了迷之尴尬的氛围……

我感觉除了乌马尔,其他人好像都不会讲英语。

这时,乌马尔的父亲率先打破僵局,他问我:“Can you speak Urdu(乌尔都语)?”

他父亲一定是在逗我,我看起来像是会说乌尔都语的人吗?

于是我反问:“Can you speak Chinese?”

大家一阵哄笑,开启了一场乌马尔充当英语翻译,我们中文、乌尔都语、肢体语言协同使用的小型中巴民间交流尬谈会。

▲乌马尔家招待客人的红色饮料,碳酸和甜味剂都加多了

我们正玩着猜人名游戏(乌马尔随机指认一个小孩让我复述出他的名字)的时候,门帘忽然被掀开一角,一位年长的穿着类似印度纱丽一样浅黄色长袍的妇女探出头来,喊乌马尔。

乌马尔起身走到门口,接过她递来的一盘黄澄澄的果切。

乌马尔把果盘拿到我跟前,说:“这是我妈妈给切的芒果,你尝尝。”

我站起身对站在门口的乌马尔的妈妈表示感谢。

他妈妈用乌尔都语说了一番我听不懂的话,我狐疑地看了一下乌马尔,他解释道:“我妈问你感觉舒适吗?”我说当然。

这时,她整个撩开门帘,帘子后面站了一排女性,戴着头巾,穿着花花绿绿的传统服饰,一起跟我say hello,乌马尔说这些是他的姐姐妹妹以及七大姑八大姨。

我之前还纳闷来着,心想乌马尔家的女人们难道都外出啦,一个没在家?还是说由于宗教礼俗,女性被禁止与外人见面?

看来答案都不是,巴基斯坦人请客是有套路的,先男宾跟客人聊天,打开局面,再女宾粉墨登场,总结陈词,本届尬谈会被乌马尔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8

从乌马尔家散会出来,晚霞已飞满天,我正想说是时候搭轻轨回去了,乌马尔一拍我肩膀:“走,带你去我们这儿的game room玩玩。”

乌马尔轻车熟路地领我走进巷子深处的一间装修简陋的game room,场地略显局促,半空中吊挂着一盏硕大的白炽灯,把室内的桌上足球桌两侧的金属操纵杆照得锃亮。

原来他们平时玩的game就是这个啊,我在国内的桌游吧见过很多次,但是很少会去玩,因为我觉得并没多大意思,还没电玩城的桌上冰球好玩。

乌马尔叫我试了两把,但是明显他们的技术都是碾压我的节奏,我还是自觉地欣赏他们高手过招好了。

跟我一起围观的还有随后陆续进来的一些邻家小孩,他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地哄笑叫好。

乌马尔和他的小伙伴激战正酣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络腮胡的大兄弟,他邀请我们到他家里做客,他家就在game room旁边。

盛情难却的我,又辗转到他家,感觉整个社区的人我都要见个遍了,跟老师家访似的。

▲站在C位的络腮胡大兄弟

之前看我们打桌上足球的小孩子也尾随我们到他家,这里街坊邻居处得像亲人一样,大家随意串门,关系非常融洽。

我们一大堆人挤在络腮胡家的小客厅里,天南海北地唠嗑,他们教我乌尔都语版的日常用语,我教他们最简单的中文问候。

慢慢地,我从冷不丁地闯入巴基斯坦人的陌生世界感到的尴尬,逐渐过渡到融入当地生活节奏的惬意。

那段时间里,我甚至忘记了语言不通的障碍,以及他们请我喝的红色碳酸饮料的奇怪味道。

络腮胡问我:“你会唱歌吗?”

我说:“我唱中文歌的话,你听得懂吗?”

络腮胡接着说:“你唱一首中国歌,我们唱一首巴基斯坦歌。”

我思忖了片刻:“那,我唱中国国歌吧,你们唱巴基斯坦国歌!”

▲骄傲地展示自制纸箱吉他的小盆友

于是,小小的房间里响起《义勇军进行曲》的激扬歌声,他们每个人都很努力地听我吐出的每一个字,尽管听不懂,但他们也轻轻跟着和。

而轮到他们唱起《保佑神圣的土地》的时候,我也跟着打着节拍,他们在我的镜头下放声高歌,似乎是想让我听清楚每一个我无法理解的词汇。

◇ 微纪录片:高唱国歌的巴基斯坦人(1' 15'')

那一刻,我有种难以言状的感动,讲真,这种情绪在别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曾有过。

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中巴友谊万岁!”

乌马尔唱着唱着笑了起来:“我们永远是朋友!”

◆  ◆  ◆

夜深了,乌马尔送我搭上最后一班回伊斯兰堡的轻轨,我在进站口挥别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

脑海里像放电影一般,迅速闪回巴基斯坦朋友们的脸孔、笑靥和歌声。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不禁令人心生一丝顾念。

不过,这场注定全程高能的旅途才刚刚上路。

The Next EP Is Coming S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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