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檀新建作品
写给天堂里老父亲的一封信
檀新建(安徽)
敬爱的老爸:
您离开我们已经一整年了,您在天堂那边还好吗?这一年来,我几乎天天想您,却不曾写下半个字,因为痛苦的泪水总是堵住我的思绪和笔尖,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我对您无尽的思念……尽管这天底下,亲人间的生离死别,谁也免不了,躲不过,但您的猝然离去,至今让我难以接受,不愿相信。尽管您活到八十多岁,也算是高龄了,但去年上半年您还是好好的,精神也足,无论熟悉不熟悉您的人,见了您都说根本看不出您已年过八十……没曾想,无情的病魔竟在几个月时间将您折磨得那样憔悴、苍老,并且很快那么歹毒地将您带走,让我们父子阴阳两隔!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陪您,还有许多愿望没有实现,包括计划要陪您去您年轻时当兵服役的福建省福清游玩;要帮您整理完成您的“回忆录”;要请您为我将出的散文集和论文集题写书名;要开车带您到全国各地畅游一番……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逢时过节再回老家陪陪您,或接您到城里我的小家,陪您看看电视、喝点小酒说说话、上街上公园随便转转……您说过,待我老房子新装修之后还会再来,可是,这些都没来得及实现,您就那么急急地走了!
老爸,在您病重极度衰弱期间,我仍然期盼有奇迹发生。您生病几度住院治疗无效时,无奈回老家静养,后期您因口腔糜烂不便发音也无力对话,为了鼓励您与病魔抗争,我在纸上写道“爸爸,我爱您,我们不能没有您,您一定要坚持住!”您看完我的字后,一句话也没说,抬头长久地注视着我,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也冲您点点头,那一刻,我们父子为了相互的依赖和爱,达成了一种神圣的默契……。您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您能坦然面对疾病和死亡,尽管您在早早悄然写就的遗嘱里,用非常冷静而乐观的语气告诉我们子女说:“我已八十多岁,已到了可以走的年龄了,我走以后,你们不要难过……”可是老爸,我知道,其实您心里根本舍不得离开我们,舍不得离开这个还可以给您更多幸福时光的世界,然而,最终您还是在我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在我极度的悲伤和无奈中渐渐消失了……留下我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遗憾和锥心裂骨的疼痛与悲伤!!!
虽然当年母亲去世时,我也有过同样痛苦的体验,但却没有如今这样的持久和深长。因为母亲离开我们时,我才十七岁,与她共聚的时光毕竟不长,仅有童年和少年的记忆,而与父亲您相处的点点滴滴和温馨的时光记忆,伴随着我的童年、少年、青年直至中年。那么多的岁月沧桑,那么多的苦辣酸甜,令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老爸,在我眼里和心中,您既是父亲,又是老师,也是朋友。我们有时品茗、对饮,无话不谈,有时沉默、静处,心照不宣。您是老党员,年轻时在部队当过军号手和文书,从部队复员后被组织安排在贵池县委会工作,后来调到县粮食局办公室。您本来可以继续在县城机关上班,但家在偏僻的深山旮旯,体弱的母亲一边要干农活、家务,一边还要照顾年迈体弱的奶奶,您看了不忍心不放心。那时我们这里城乡交通非常不便,为了方便照应家庭,特别是想在奶奶身边尽孝,您多次打报告要求调离县城,回到离家最近的基层单位上班。尽管工资待遇比机关少多了,乡村的生活也比城里孤寂、清苦,但您却说,行孝心、厚亲情的那种幸福感是无法用金钱和物质来衡量的。从参军、复员到下基层工作,您基本没钱购置什么贵重的东西。那把虽然陈旧却依然锃亮、沉甸甸的军号,还有一副红绒布领章、红五星帽徽,是您至爱的宝贝。记得小时候,我常常拿出军号吹着玩耍,我鼓酸了、鼓痛了腮帮也吹不成样子,而您只需将铜军号往嘴角边轻轻一靠,嘹亮的军号声便带着激情,悠然飘荡、响彻云霄……您不知道,那一刻,我心里有多崇拜您!
老爸,您1983年退休回乡,那时母亲已经不在了,我们姐弟五个,有的在家务农,有的还在上学,为了家庭生活,您多年握笔杆、扶枰杆的手,又重操起久违的犁耙、镰刀、锄头等农具,摞起袖子、卷起裤腿,上山下地……您几乎会干一年四季所有的农活。劳动之余,您不甘寂寞,时常还会动手剪纸,打小家俱,做小修理。您颇有艺术天赋,除了吹军号,拉二胡,吹笛子,打锣鼓之外,您还会书法、绘画、编织、砖木工、烹饪,而且还会武术,还有,村中人家操办红白喜事,多请您帮忙写请柬、对联、管理账单等事务。小时过年时,记得您总是为村人写春联、剪门庆,还要特意为我们兄弟几个扎制灯笼和走马灯……忙得不亦乐乎!看着大人小孩为您的“作品”陶醉、赞叹时,您和蔼、慈祥的脸上总会露出快乐而满足的笑容。
老爸,您告诉我,我的爹爹(祖父)曾是民国时期家乡名震一方的“阉猪佬”。为了守住祖业,稳住地盘,从事这职业,必须具备过硬的本领,不仅要精通“阉割术”,更要有独绝的攻防武艺。有意思的是,我小时候,跟着您学了一点祖传套路,虽然仅算是“皮毛”,但却在我参加工作后,深深受益——因疾恶如仇、敢于直言而得罪某些人,加上一副文弱书生的形象,我有时会莫名其妙受到坏人欺负,终于有一次忍无可忍之时,我用一套您教我的防身拳术,给对手一番痛快、有力的回击,最终使其心服口服。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从此,我未曾再受到流氓地痞和单位“小人”的欺凌,偶尔,还能“路见不平,挥拳相助”,想想,我一个咋看似乎有些文弱的男人,竟然可以为伸张正义而不必忍气吞声,这,还真要感谢您!
老爸,最让我感激的是,您一直都支持我业余搞文学创作和民俗研究,每当我发表了作品,总是要把相关报刊送一份给您,您将每一份都好好留存着,您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因为业余爱好创作而没挣到什么钱。前年,您生病住院,我去看望您,顺便带去几本《安徽文学》等杂志,即便您早已老眼昏花,却还戴着老花镜将刊物捧在手里翻看,我知道,其实您根本看不进去,只是故意显得很喜欢我送的东西而已。
老爸,虽然每年春节我都会回山里老家陪您过年,但为了要去傩村考察或陪外地来的学者、摄影家去傩乡,我总是过了正月初一、二,就要跟您告辞,我知道您心里很希望我能留下来多陪陪您,却从未对我有过怨言。2018年,在您病重期间,我告诉您,我本来要去贵州参加一个研讨会的,论文提交后已收到参会邀请函,但因为您的病情,我不放心去那么远开会,您却一再说“没事”,劝我一定要去参会,您知道那个会对我很重要,但却不知道您对于我,更是多么的重要啊!以前,每到清明、冬至、春节或其它时间,我回山里老家,您总是显得十分的高兴甚至是有些兴奋。在回城时,您每次总是要送我到村口,又要送到路边候车,直到我上车后,您才一步三回头地慢慢回家……
那一年,在我意外地生一场大病时,也还在住院治疗的您,十分焦虑、担心,我每次去病房看望您时,您却紧锁着眉头,担心我累着,还没坐一会,您就急忙催我赶紧回去休息……得知我老房子在重新装修,您怕我累着,多次叮嘱服侍您的大姐夫抽空去帮我挑装潢垃圾;有一次您出院回乡下后,我打电话问候您,您却因病情加重心里烦躁,对我说话显得不耐烦,事后,您竟然不仅在电话中向我说明原因,还通过小弟媳跟我解释,其实,我根本没怨怪您,只是悄悄地难过!那年,您忧心我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心疼又着急,甚至念叨着要“让你两个弟弟也出点钱帮你治病吧”,我说不用,我会慢慢好起来的。得知我因病不能工作几乎没有收入时,您几次将一叠现金悄然塞进我的口袋,我发现后坚决拒收,您却一边“骂”我,一边执意硬塞过来;您病情恶化后,口腔异味较重,我抱病回老家看望您,您却不愿让我为您喂药喂食,说是我生病身体虚弱闻了异味影响康复……点点滴滴的关爱,犹如昨日,历历在目!您无言、无私、大山、大海般的爱,像春风和阳光一样温暖着我,像甘泉和蜜汁一样滋润着我!
老爸,您一生清白,低调平凡,虽然没有留给我们兄弟姐妹什么物质财富,却留给了我们最大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那就是,您教会我们怎么做人:要做一个正直、善良、诚信、勇敢、担当、嫉恶如仇、崇德向善的人、有知识有情趣的人……这些财富,让我此生受益良多,享用不尽……
老爸,我深知,每一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把人做好,把事做好,不辜负时光,不辜负生命。无论面临怎样的诱惑和困厄,包括有人恶我、谤我、欺我、骗我,在选择理性、适当应对的前提下,我听您的,始终保持善良、诚信、正直、担当,对那些对我好的人,我要感恩,对那些对我不好的人,我要宽恕,这样做,总是不错的。
老爸,时光匆匆,我已入中年,但不管我长多大,哪怕是到了白发苍苍时,我也是您的孩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每逢过年、过节、纪念日,一想到您,白天我尽量克制着,夜深时再想起与您在一起时的种种细节,我总是止不住泪水纵横,想到深处,就任由滚烫的泪水打湿枕巾,甚至失声痛哭……但过后,我会逼着自己整理心绪,我知道,思念不应只有泪水,而应还有汗水。做儿女的,只有争气、只有努力,才是对逝去亲人最好的缅怀和纪念!
老爸,经历大病之后,如今,我已痊愈康复。可以让您感到欣慰的是,现在,我们这个大家庭,人人积极向上,个个团结互助,都在朝自己确立的目标努力奋斗着。我目前的物质生活,虽然尚比较清贫,但精神生活却过得十分充实,踏实而有尊严的日子,让我知足常乐。
老爸,这么些年,我虽没有挣到什么钱,却积攒了一抽屉红彤彤的“荣誉证书”。2019年,我因在“非遗”宣传、保护和研究方面取得一点成就,被推选为“最美贵池”人之一,受到区委区政府的表彰奖励;今年,我业余参加各类征文比赛活动,共获得一个一等奖,三个三等奖,两篇论文发表在大学学报和学术期刊……您肯定会为我感到高兴和自豪!您的儿子能取得一点成绩和荣誉,除了自身努力外,更重要的是许多领导和朋友及家人们的真诚关注和大力支持!之所以会这样,主要还是我在您的教诲下,学着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的结果。我真诚待人,以心换心,得到许多师长和朋友的无私帮助,我为此感到骄傲和荣幸!我将铭记大家对我的好,继续努力提升和完善自己,以便有更多更强的能力去回报亲友们对我的支持和关爱。
老爸,我懂得,金钱不算什么,亲情、友情才是最珍贵的!这些年来,我尽管谈不上为您争了多少光,却也未曾为您丢过脸,虽然没做出什么大事,却从未做过什么坏事。虽然性格脾气跟您差不多——耿直,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曾经有意无意得罪过人,但这没关系,人家不在乎我,我也不必在乎别人。我虽无权也无钱,却识好歹,存善心,亲好人,远小人,知足达观,问心无愧,始终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和底线。
敬爱的老爸,您走的时候,是我为您擦洗身子为您换的衣鞋,您贴身穿着我身上脱下的还带着我体温的棉毛衫。我觉得,其实您并没有真的离开我,您依然“活着”,您只是隐居在了我的心里头,我的身体流着您的血液,我们彼此温暖着安慰着默契着,我的一言一行,都有您思想的烙印,我努力活着,所做的许多事,都是为了要给您争气……
老爸,三十多年前,我参加工作后的几年里,那时没有电话和网络,您和我经常会写信相互交流(那些信我至今仍在珍藏着),后来写得少了,再到后来有了电话就几乎不再写信,如今是网络时代,我给您弄一个微信吧,随时可以交流和倾听,您的昵称就叫“大大”,我们加上“好友”吧,彼此想念了,就可以随时随地“视频”或“语音”谈笑、交流!我还可以常常播放些您喜欢的山歌、黄梅戏给您听噢!今天,我渴盼以这一种方式跟您交流,让我再一次感受一下当年给您写信和收读您给我的信时,那恍如您就在我身边时的温暖和幸福!
敬礼!
永远爱您的儿子:新建
写于老爸仙逝一周年之际
【作者简介】檀新建,男,中国傩戏学研究会理事,安徽省民俗学会理事,池州学院皖南民俗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池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市戏剧家协会理事,贵池区文联委员,区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并专注于以贵池傩为主的民俗文化研究。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百余篇作品散见于《安徽日报》《新安晚报》《散文百家》《旅行家》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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