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可能犯错|博尔赫斯
∞《最后的对话Ⅰ》,2018En Dialogo I博尔赫斯×费拉里 著 陈东飚 译新经典文化|新星出版社我们都可能犯错《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兹与博尔赫斯》节选Macedonio Fernández Y Borges
费拉里:当然。另外我也留意到,您归于马塞多尼奥的一个信念,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它的人民在政治上不可能犯错。博尔赫斯:嗯……绝不可能。但,或许,那是马塞多尼奥的民族主义的一个着重讲法;一句蠢话,真的。例如,他希望——幸运的是并未成功——我们所有人的签名都写成某某,布宜诺斯艾利斯艺术家。但没有人这么做,这是很自然的(两人都笑了)。另一个例子:如果一本书很流行的话,他就说作者很好,因为布宜诺斯艾利斯不可能犯错。他就这样,一夜之间,真真实实地,就从崇拜伊里戈扬1变成了崇拜乌里布鲁将军2。从革命被接受的那一刻起,然后,呃,他就再也无法谴责它了。他对受欢迎的演员也是同样的看法:从他们受欢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必定是好的;这是一个错误,呃,我们都可能犯错,我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费拉里:但您说过,您的母亲曾经向马塞多尼奥指出他是共和国所有总统的支持者。博尔赫斯:是的,但他让自己成为他们的支持者,不是为了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而是因为他不愿设想一个总统已经当选而选举会是不公正的。这帮助了他照单全收(笑)。呃,最好不要摆出太多例子了,对吗?
费拉里:现在,如果这是一个具有形而上学意味的国家,如果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一个在起源上与形而上学有关的城市,呃,我要将马塞多尼奥与呈现在这里的,始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形而上感觉联系到一起。博尔赫斯: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存在吗?有可能……我从来没有察觉到这个。
费拉里:好吧,我是在阅读马塞多尼奥时看到这一点的。博尔赫斯:啊!好吧,就是这样。但我不知道马塞多尼奥是不是一个例外。
费拉里:我相信他是一个例外。博尔赫斯:好吧,就像所有的天才人物一样,当然,不是吗?
费拉里:是的,话说您长久以来始终感觉到,大概,姑且这么说吧,有义务留下您的证言,对他,对马塞多尼奥。博尔赫斯:是的,我还没有全部完成。恰恰是因为那是如此地个人化,我不知道是否能够传递出来:就像一种味道,或一个颜色;如果别人没有看到过这个颜色,如果别人没有感知过这个味道,定义都是无用的。而说到马塞多尼奥,我相信那些没有,呃,那些没有听见过他说话的人在读他的时候,并没有真正地读。而我可以,我非常准确地记得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兹的声音,我也可以,呃,将那个书面的文字回溯到他口头的文字。而别人不行,不能,他们发现它很混乱或者是简直无法理解。
费拉里:是的,但请注意,这非常奇怪:我可以说如果一个人理解,或曾经审视过马塞多尼奥的话,他就更容易理解我们的社会成员,我们的家庭,我们这一类人的特性。我以某种方式看到……博尔赫斯:有可能,他或许会喜欢这个想法,他或许会赞成的。我不知道是否确实是这样;对我来说马塞多尼奥是如此的独一无二。呃,我可以对您这么说:我们见到他是每星期六,我要过整整一个星期,我本可以去拜访他,呃,他就住在我家附近,他邀请过我……我想还是不了,我不想使用这个特权——最好还是等待整整一星期,并且知道这个星期会以和马塞多尼奥的会面达到顶点。于是我忍住不去见他,我出去散步,我早早上床,读书,读大量的书——尤其是德语书——我不想忘记我为了读叔本华而去日内瓦学习的德语。呃,我读了大量的书,我早早上床读书,或是独自出去散步——在那个时候,人可以这么做而不会有危险,因为没有袭击,也没有此类的事情,那是一个比现在安静得多的时代——我也知道,呃,“今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我可以熬到星期六,星期六我将与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兹交谈。”我们和朋友们说:我们是何等的幸运!和马塞多尼奥出生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时代,同一个环境之中。我们原本可能失去他的——这也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的想法,不是吗?多么走运啊,竟然跟毫无疑问是独一无二的某某(笑)同处于这个时间和空间,对不对?——。呃,这就是我们这个小团体对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兹的感觉。我相信在他去世后开始出现了他生前从未见过的亲密友人,但每当一个名人去世的时候这种事情总会发生的,不是吗?一个有名的人。陌生人纷纷出现,全都声称是亲密的友人。我记得有这么一个朋友——没有理由提到他的名字——他听我们说起过马塞多尼奥。我这位朋友很喜欢怀旧,然后就声言并且真的相信了,自己是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兹的朋友,并怀念起了那些星期六在珍珠咖啡馆的聚会,其实他从未出席过,也不认识马塞多尼奥,甚至从未谋面。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需要怀旧,呃,他就是如此这般地滋养他的怀旧的。他跟我谈论着马塞多尼奥,而我知道他们彼此并不认识。当然,我听任这交谈继续。
费拉里:一种创造性的怀旧,可以这么说。博尔赫斯:是的,一种创造性的怀旧,是的。
费拉里:我很想继续,博尔赫斯,和您无休止地谈论马塞多尼奥,但是……博尔赫斯:何不用无休止的形式,谈论所有的话题?
费拉里:不过今天我们的谈话必须要停止了,那么我们现在就道别,下星期五再见吧?博尔赫斯:好的,当然,我热切等待下个星期五。1、Hipólito Yrigoyen(1852-1933),两届阿根廷总统(1916-1922,1928-1930)。2、José Félix Uriburu(1868-1932),阿根廷政治家,1930-1932任阿根廷副总统。多么走运啊,竟然跟毫无疑问是独一无二的某某(笑)同处于这个时间和空间,对不对?——。呃,这就是我们这个小团体对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兹的感觉。
——博尔赫斯|陈东飚 译— Reading and Rereading —🎸陈东飚 翻译及其他题图:博尔赫斯比奥伊·卡萨雷斯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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