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情深五华楼
新春时节,天气晴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分头的准备,孩子们由姑苏抵昆的第二天清早,我们一家便马不停蹄,驱车西行北上,直奔迪庆高原香格里拉。一路往返,三千海拔升降,旅途劳顿艰苦,但除了“三近双廊而不得入”的遗憾外,收获了满满的幸福和快乐,孩子们也如期实现自驾愿望。然而于我而言,未料及节日游的空前盛况,不得不跟随严围古城的车流蠕动前行,一位难求的境地,只好再次放弃观仰五华楼的夙愿。
据我所知,五华楼又名五花楼,名贯古今,闻名天下,她见证了与唐宋相始终 的南诏大理及其之后风云变幻的历史,被誉为诏王“国宾馆”和“博物馆”。我有时在想,如果说现在的大理是以苍山洱海风花雪月之精华享誉中外,是以文献名邦砖瓦碑石之珍奇而闻名遐迩的话,那么供养这棵誉满等身盛名之树长青的土壤,就是人文积淀而耕植民间的地域文化。显然,五华楼不啻就是一个能诠释大理文化的重要标杆。上世纪三十年代,澳洲国立大学远东历史系主任、著名汉学家费茨杰拉德先生专程到大理进行历时三年的民家研究,在回国发表研究成果时,他取其书名为《五华楼》,他认为只有这个名字才可以代表大理地域的独特文化。不错,大理区域的很多民众历来对五华楼不仅熟识,还津津乐道、引以为豪,有的甚至像我一样有着一丝所谓的五华楼情结。
记得刚记事的时候,最喜欢听爷爷讲故事。爷爷是既做银又做铁的小炉匠,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经常往返于大理-腾冲及丽江-永胜等不同地带,对滇西各地的风土人情颇为熟悉,跟我们讲过很多故事,其中,最让我们难忘的就有关于大理古城五华楼的故事。他说:五华楼是诏王因梦见五凤来朝,令匠人选用苍山最粗最大的木材和石头建造的五层高楼,是南诏及后续大理历代诏王居所住地;五华楼是天下第一楼,内藏不计其数的珍奇异宝和典藏史籍。他还说:五华楼前面是一片宽阔的校场,每逢用兵之时,诏王在校场阅兵点将,布阵操练数万精兵;每当节日庆典,诏王在此接受朝贺,宴请贵宾,与民同乐,万千百姓踏歌楼前。他一边讲一边陶醉其中,声情并茂,两眼炯炯有神,那无比自豪的神情感染着我们,牵动着我们,五华楼情结由此植入了我们年幼的心田。
在我们稍大一些的时候,知道了“大理有名三塔寺”,好像突然发现了爷爷的错漏一般,不时地和他老人家争辩到底五华楼第一,还是三塔第一。记得他是这样说的,五华楼无疑是远远盖过三塔的喽!时年无论是功用、影响、规模等等,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呀!可惜五华楼屡屡被毁,虽然都曾有重建,但由于苍山上较大的材料越来越难找到,加上地盘受限,每次重建的规摸都只能越来越小。他还诙谐地说,他所见到的五华楼也是一栋破败不堪的钟鼓楼,现在来讲当然是三塔第一的了。同时他又跟我们讲了一些古人是如何采用“垒山头”、“蛇蜕皮”等“脑筋急转弯”似的方法建造三塔的故事,表示他自己对三塔也并不陌生,自己所作出结论是力所能及的客观事实。
还记得在大理一中读书时,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名叫李文的语文老师,他组织的第一次班级活动是带我们到三塔,在引领我们欣赏完苍山洱海风光之后,他抑扬顿挫地朗读起了千寻塔下“永镇山川”大字下面的长篇碑文,并一段一段地进行了详解,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大理名胜古迹很多,希望同学们利用好这些资源,多抽时间去读古碑,通过读而断句,通过断而识文。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我悄悄地向李老师咨询起了有关五华楼的情况,不料他听我说完后,眼睛不由一怔,随后无可奈何地对我说:“五华楼嘛,是天下名楼也,说来话长,可惜文革期间被拆了!”。
也许老师发现了他的回答过于简洁,在一次晚自习时,特别把我叫到教室外,详细地告诉我五华楼的情况。从此我知道了五华楼始建于南诏时期,第一次毁于苍山隐仙溪发大水,重建用了三年时间;第二次毁于元守兵不慎用火,忽必烈至元三年赐重金重建;第三次毁于明军平滇,洪武年间重修叶榆城时将钟鼓楼改建为五华楼;此后杜文秀农民起义军与清军交战时,五华楼受损,民国期间即三十年代,乡民集资再次对其修复;到了文革期间被拆除,还告诉了我一些拆除时发现碑石的一些事情和遗址的具体位置。记得当年我们每天早操是路跑,整点集中后从学校出发,沿古城复兴路跑到城门外,再折返回学校,晨跑中每次靠近相关的一些遗址,自己不免有一种无名的恐惧和无奈的感觉。
此后由于一直忙于在外地的学业和工作,也就无暇顾及五华楼之事了。在我快要把五华楼忘记的时候,无意中读到了李浩的《三迤随笔》,其中的《南诏建三楼》写道:“……内城西南角建五华楼。五华楼垒土五重,每重丈二,层收并立五重华表,故名‘五华’。皆取苍山石为杆栏围屏。五楼最宽为底楼,后为蒙段两朝盛宴百官之所,可容千人入座。皆以点苍十丈以上粗二至三围巨树为柱梁,横空架斗拱,为成都工匠所建。……而五楼可容八千人擦肩并立楼中,即底层四千,二层三千五,三层一千,四层五百,五层为王室、诸清平官百人俯眺。……异牟寻亲书‘五华楼’三字,……五华楼前为校场,为诏王阅兵处,可操练精兵十万”。
无独有偶,大理当地人张继白在他的《叶榆稗史·五华楼》中对五华楼的规模尺寸也进行了详细记述:“建五华楼于新都大理。楼方围四里余,垒土为基,每层丈二,以半收之” 。“楼高十二丈,为五重高楼。取点苍巨柏为梁柱,柱粗五围,雕龙画栋”。“基宽二十四丈,深十六丈,层收一丈八。九尺走廊,琉璃紫瓦,出阁架斗。工技之精,冠京师”。
李浩是明朝初年随沐英、蓝玉入滇来到了大理,张继白是明朝大理“叶榆七子”之一,据说他们交情笃厚,几乎就生活在同一时期。据史书记载,明军平大理时,段氏兵士两百余人退居到五华楼顽抗,以箭射蓝玉军,明军攻入楼,段兵闭门不出,蓝玉部将许江武纵火焚楼,烧了三天三夜。李浩和张继白当年见到的五华楼不是南诏大理所建的样子,应该是元代重建的模样。或许他们痛惜亲眼目睹巍峨壮丽的五华楼瞬间变成青烟,或许时年五华楼的传奇故事已在民间广为流传,或许他们觉得记述五华楼是一种历史使命。总之他们的叙述和目不识丁强闻博记的爷爷所讲的故事相一致,也和学识渊博治学严谨的老师所讲解的相契合。
南诏大理是我国西南民族史上少数民族地方政权,一度在汉藏强势政权之间构筑了相对安宁的缓冲地带,他们仿唐制式,休生养息,礼佛建寺,强盛一时。曾建有五华、彩云、双鹤三大名楼,还建有小寺三千,大寺八百。此中,大理人民唯独对五华楼情有独钟,有了几次“毁废”就伴有几次“重修”,犹如历史的滚滚车轮,碾压出唐以后大理的整个历史轨迹,浓缩了历代大理人民的精湛技艺,寄托了大理人民向往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
五华楼最近一次的重建是在1998年,州市人民政府再次把这座千年古楼的宏伟雄姿展现在世人面前。从此,我们可以登上名楼,仰望苍山,览阅洱海,如辛亥元勋赵钟奇先生专为五华楼所撰楹联一般,纵情抒发桑梓情怀: “旧日瞻云,喜壁垒重新,永镇山河百二里;投戈讲艺,愿英才崛起,远呈文化数千年”。
2017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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