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里的故事:38.唐代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

我们先说一唐朝的宰相,谁的宰相呢?唐玄宗的宰相。这宰相,大家应该都不熟。不仅人不熟,连名字也不熟,他叫张说,弓长“张”,说话的“说”——这字在这念“yue”。历史上有一事儿跟他有关:我们称呼岳丈为“泰山”,这事儿跟他有关。
历史上舞马的佐证公元725年,唐玄宗封禅泰山的时候,张说是封禅使。按照惯例,封禅之后,三公以下的官员都要官升一级。而张说自己将自己的女婿郑镒由九品提升至五品。同僚看见就问郑镒,你怎么升得这么快啊?郑镒没辙,托辞说,这都是泰山的功劳。
郑镒说的“泰山”是指封禅的泰山,但大家都明白是沾了岳丈的光。由此就用泰山代替称呼岳丈了。张说既然做了唐玄宗的宰相,就得拍玄宗的马屁。他写过这样的诗:“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你说,这写的是舞马呀,这哪是拍马屁呀?好,你没听出来拍马屁呢,我就再给你说两句,前面两句是这么说的:“圣皇至德与天齐,天马来仪自海西。”张说将唐玄宗的德行与天相比。
宰相张说画像这首诗的题目是《舞马干秋万岁禾府词》,描述的就是唐玄宗生日贺宴上群马起舞的壮观景象。
舞马,就是让马跳舞。那它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在过去,我们没法想象。你想啊,人跳舞都得经过很长时间的刻苦训练,那还不一定能跳好,何况马呢!说到这舞马,我们有没有文物作证呢?有,唐代的文物很多,比如有打马球俑,有骑马俑,还有很多单独的马俑,蹄子抬得特别高。
彩绘陶打马球女俑 现藏于洛阳博物馆一开始我都弄不明白这马要干什么,现在想想它有可能就是跳舞。但这些都是间接表现的,只是有可能。直到何家村唐代窖藏出土了国宝级的文物——舞马衔杯纹银壶,我们才终于明白,原来舞马是这个样子。
文物的三种出土形式说到窖藏,我们先来了解一下文物的出土形式,它有这么有几种。第一种大家最熟悉叫墓葬,比如马王堆汉墓、中山靖王刘胜的墓、曾侯乙墓等等,这很多;第二种叫遗址,比如我们的河姆渡文化遗址、珠山御窑厂遗址、江口古战场遗址等等,这都是遗址;第三种就是窖藏。窖藏有两类,第一类是塔基,像我们讲过的法门寺;还有一种就是特殊原因浅埋的,比如何家村窖藏、金鱼村窖藏。那为什么埋这么浅呢?因为还想挖出来呀。当时因为战乱、兵匪等各种原因,匆忙将其埋下,先逃走。埋下的时候,人是准备很快就回来的。
但天不遂人愿,没有机会了。还有就是文物从水里捞出来的,叫出水文物。出水也分两种:内河和外海。海里多的是沉船,像南海一号、黑石号;河里又有两种,一种是河水里直接捞,还有一种是古河道里,经年累月,已经被流沙埋了的。
何家村唐代窖藏为何未被哄抢?何家村的唐代窖藏是建国以来最重要的一批窖藏。它的出土文物种类多,有各种金银器、银铤、银板、银饼、中外钱币、宝玉珍饰、贵重药材,它数量极大,有1000多件,而且保存完好。保存完好很重要,你要知道,有很多窖藏文物在被发现的时候就遭到了哄抢,可何家村唐代窖藏却一点儿都没有,那为什么呢?何家村窖藏出土——鸳鸯莲瓣纹金碗 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这就要从何家村唐代窖藏的所在地说起。它的出土所在地,当年是陕西省西安市南郊何家村省公安厅下属的某收容所。
1970年10月5日,当时的收容所正在搞基础建设。搞基础建设就挖地基盖房子呀,当地基挖到距地表80公分的时候,就露出了一个陶瓮,这陶瓮有多大呢?65厘米高,腹径有60厘米,挺大一个。这打开一看,不得了,里面全是光彩夺目的金银器。紧挨着陶瓮的西侧,还有一个高30厘米、腹径25厘米的银罐,有西瓜大小,里面还有一堆器物。收容所的负责人立刻将这一发现就报告了陕西省博物馆。陕西省博物馆立马就派了专家赶过来。专家看完以后就猜测,说可能还得有文物,咱们得继续挖,向着四面八方。这种窖藏跟墓葬不同,墓葬是有规律的,窖藏没有啥规律,只能到处乱挖。
果不其然,几天以后的10月11日,在陶瓮北侧的1米多处,又发现了一个类似的陶瓮,里面也装满了各种文物。注意啊,这批东西的命真好,它是在收容所被发现的。人都出不去,那东西当然出不去,所以也不会遭到哄抢,这位置决定了它的命运。这批东西的主人是谁呢?众说纷纭,于是就有人裹乱,跑出来说,这东西是我埋的呀。那人就问你什么时候埋的呀?他说我唐朝就埋了。他说你可不许瞎说啊,你再瞎说我可就报官了!这人就说,咳,别报官啊,我开个玩笑还不行吗?我走了不就完了嘛。咱们今天先不要管这批东西的主人是谁,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讲,我们今天讲的重点是这舞马。
唐代舞马的来历关于唐代的舞马,我们没有动态的资料。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就是盛装舞步—— 一种马术表演。盛装舞步起源于公元前4-5世纪的希腊。当时希腊人为改善马的战斗能力而训练马的步法,无论战场上多么复杂多变,人和马都一定要气定神闲,展现出一种张力,所以他们对骑乘技术要求很高。
可到了和平时期呢,这种骑乘技术就演变成了一种表演,也就是现在的盛装舞步。“人穿盛装,马走舞步”,讲究“人马合一”,追求韵律与协调,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到了20世纪初,盛装舞步渐渐成为了一个竞技项目,在1912年正式成为奥运会的比赛项目。
我就比较喜欢骑马,但盛装舞步是享受不了的。
首先是那马没那么好控制,一上马,这马就知道你会不会骑。这马呀,很欺负人的,一旦它知道你是生手,它就会吓唬你。比如我骑的有些有脾气的马,这马你一上它身上,它就觉得你比较生,然后它就开始发飙,开始蹭别的马,吓唬你。国外的盛装舞步虽有2000多年的历史,但它真正成为表演,也就是近百年的事儿。而中国的舞马,比国外早了将近1000年。
根据《明皇杂录》的记载,唐玄宗在宫中驯养了400匹舞马。每年8月初他过生日的时候——唐玄宗的生日是农历的八月初五,他生得好,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在中秋节之前。玄宗是第一个将自己的生日定为节日的皇帝,称千秋节,历代沿习,但叫法有很多变化,比如也有叫长春节的、天宁节的,到了明朝被定名为“万寿节”。在清代,千秋节是指皇后和嫔妃寿辰的节日。那么唐代的千秋节呢,就是把这些舞马身上披上锦绣装饰,让它们按着欢快的节拍,跳舞祝寿。跳到高潮的时候,舞马就会衔起酒杯给唐玄宗祝寿。那我们可以想象,那场面非常地热烈,极为壮观。
为什么唐代会出现舞马呢?因为马的地位在唐代大幅度地提高。唐代,是鲜卑族后裔统治的王朝,它本身属于游牧民族,它对马很熟悉。它跟我们农耕的汉人亲近牛是一样的。在唐代之前,骑马是被认为是野蛮的行为,达官贵人不屑,出行靠车呀。但唐代的贵族就流行出行靠马了,你看《虢国夫人游春图》,描述的就是杨贵妃的三姐虢国夫人踏青游春的情景。
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 卷(北宋) 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李白是销了万古愁了,但给我们留下一题。这题是什么呢?五花马是什么马呀?一种说法是这马有各种花色,跟色斑似的,这显然不太可能。因为无论怎么花的马,一般就两种颜色;还有一种说法,就说这马浑身都是打着旋的菊花毛,我们讲过唐太宗的拳毛騧,跟那似的;再有就是说马脖子上马鬃上扎的花。
我们今天出土的所有的唐三彩的马,都是三花马,从来没见过一个五花马。那么到底李白说的五花马是什么马呢?我们也不知道。甭管我们今天的学者怎么去解释,也没法证明李白说的五花马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马。马是很贵重的,与千金裘平起平坐,相当值钱。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唐三彩,烧造了大量的马匹作为明器。我们可以想见,在日常生活中,马和人有多么亲近。
唐 三彩马 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关于国宝舞马衔杯纹银壶这壶不太大,高18.5厘米,口径只有2.3厘米,采用的是北方游牧民族使用的皮囊与马镫的综合形式。扁圆形的壶身顶端,有竖筒状的小壶口,上面盖着覆莲瓣式的壶盖。盖顶与弓状的壶柄以麦穗的银链相连,壶身下焊有椭圆形的圈足。壶底与圈足之间有“同心结”的图案,圈足内墨书“十三两半”,这是这个壶的用银的重量。
壶腹两侧是舞马图,马身健硕,长鬃披颈,前肢绷直,后肢弯曲下蹲,口中叼着一只酒杯,其上扬的马尾和颈部飘动的绶带显示出十足的动感。
那么这跟张说诗里说的一模一样:“腕足徐行拜两膝,繁骄不进踏千蹄。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唐代 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 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我听有学者解释,说这马把酒喝了就醉了。这说法没有气到我,把张说给气着了。你要知道这舞马是没有喝醉的,喝醉了还怎么跳舞啊。我们可以看到,这个舞马是嘴里叼住那个酒杯,我们可以想,它叼住酒杯,它自己能喝吗?
我们自己一个人叼住一个酒杯也无法将酒杯中的酒喝到肚里,所以这酒杯里的酒一定是敬给皇上的。这只不过是一种文学表达,如痴如醉而已。舞马虽然好看,但它干不了别的。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仓皇逃往四川。长安被安禄山叛军占领,这四百匹皇家舞马就此流落民间,结局可想而知。
大唐遗宝中,这件舞马衔杯纹银壶非常独特,只此一件,是唐代马的历史上最重要的文物了!我们讲“以物证史”,这是以物证史的典型器物。很可惜,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中国的舞马文化永远地成了历史。国宝情未了,下集听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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