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中篇连载·夏春晓】新婚之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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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后（1）

文/夏春晓

一、千里寻夫

田甜姑娘24岁上结婚，婚后未满三个月，丈夫时雨就去四川放蜂，一走三年没音信。

她在省报登过寻人启事，却一直没得到半点回音。她还给四川省公安局去过信，人家回信说：“全国在四川放蜂的人很多，况且放蜂人的生活流动性大，一时很难查找。田甜一想，可也是，放蜂人就像蜜蜂一样，长着翅膀满天飞，你叫人家到哪儿去寻呢？她也曾遍访了周围地区去过四川放蜂的人。有人告诉她，在四川内江地区简阳县一带，听说有个姓时的放蜂人，三年前得了一场大病，蜜蜂受到严重损失，几乎死绝，本儿赔了个精光，无脸回家，起了绝路；还有人告诉她，时雨在四川发了大财，爱上了一个当地姑娘，已经结了婚……

时雨是死是活，结婚一事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准确地址。三年来，二老公婆牵肠挂肚，田甜更是朝思暮想！她每逢看见人家小两口，相跟着一起去看戏，看电影，一起上工下工，说说笑笑，相亲相爱，就想起自己出来进去孤身一个，一到晚上孤灯独守，长夜难熬，真是一腔辛酸，满腹哀愁，她背过人不知道哭过多少回！

二老公婆为田甜担心，娘家人为田甜忧愁。公婆担心儿子一去不归，家中没有了梧桐树，终久难留金凤凰。娘家妈则发愁女儿落到这步田地，熬到哪天才是头呢？姐姐田香的话更是难以入耳，她要田甜趁早去法院申请离婚，另寻出路，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别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几个要好的姑娘媳妇也劝她说，姐姐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要她多为自己想想。田甜摇摇头。因为她心里的理想一直没有破灭，幻想着丈夫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即便他永远不回家，自己也不忍心丢下年迈的公婆。至于姐姐田香的话，田甜听也不愿听。她一向就对姐姐看不惯：姐姐从小就好吃懒做，长大结了婚，男人也是放蜂的，常年奔波在外，她不甘寂寞，前二年不知怎么和外地一个跑生意的人搞在了一起，气得男人一走再没回过家。田香索性和那人明来明往，两个人经常跑天津，下上海，全国各大城市到处乱窜，也不知道都干些啥。田甜没去过她家，也没见过那个生意人。

对于丈夫失去音信的原因，田甜也曾反复考虑过，她不相信时雨会走绝路，更不相信他薄情薄意，另觅新欢。她坚信自己的眼力，是不会选错人的。

田甜和时雨两相识的当儿，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一天镇上逢集，田甜去赶集，刚走到街口，就见路西露天剧场正在开批判大会。她想看看又批判啥人。到了跟前往台上一看，心内不禁暗暗吃惊。原来，台上站着个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只见他昂着头，抿着嘴，一双乌黑的大眼满不在乎地望着远方。麦克风前一个胖姑娘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言。田甜仔细看，好像记得那小伙和她二姨是一个村上的，她也认得他，但从来没说过话，也叫不上名字，更不知道今天为啥挨批判？她听了会儿胖姑娘的发言，才明白那小伙叫时雨，是个放蜂人。罪名是：用裹着蜜糖的资本主义毒弹向社会主义猖狂进攻。批判者唯恐人们不相信，又举例说明：蜜蜂虽然会酿蜜，可也会蜇人，而那蜂针的确是有毒的！所以，被批判的人罪大恶极，理应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也不得翻身！会议主持者马上站起来，严厉命令小伙子低头认罪。小伙子拒不低头，会议主持者被激怒，一声令下，立即跑上来几个带红袖章的人，硬压那小伙子下跪。小伙子奋力挣扎，不料身子往前一扑栽倒在地。额角磕在了台口的砖棱上，一股鲜血立时流了出来。田甜不忍再看，使劲挤出了人群……

谁知时隔不久，一天田甜收工回家，在自己村里的一块苜蓿地，又与那小伙子不期而遇。他左额上贴着纱布，正站在地头，蛮有兴致地看着那大片的苜蓿。田甜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招呼道：“你站在这里做啥？”

“看苜蓿花。”小伙子一回头，见是位不相识的姑娘，不禁脸一红。田甜有些好奇地问：“看苜蓿花？”

“嗯，放蜂人爱的就是花。”

田甜这才注意到，苜蓿地里开满了紫色的小花，一只只蜜蜂飞来飞去。离小伙子不远处放着两个蜂箱，她不禁有些替小伙子担心，问：“你还放蜂，不怕人家批判你？”

“不怕，我光知道蜂蜜是世界上最甜的，从来不毒人。”

“可他们不讲理，要作践你。”

他淡淡一笑说：“世上就是这事，马蜂自己不会酿蜜，还要蜇人。”

“那你不会干点别的？”

“不，我就爱养蜂！”

田甜想说什么，一时却没了词儿。她发现小伙子的嘴唇干裂了口子，才又找到了话题：“你要是喝水，我家就在村西头，从西往东数第三家，路北，门朝南。”

“谢谢！渴了我就去。”小伙子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还是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田甜心里有些慌，说了句：“你忙吧。”便转身走回家去。可她总忘不了那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吸住了姑娘的心，摄去了姑娘的魂。

打那以后，田甜常去她二姨家，名义上是去看她二姨，实际上是去找时雨。等她二姨看出点苗头，两个年轻人的心早都连在一起了。可时雨怕自己给田甜脸上抹黑，不愿意过早地暴露彼此间的关系。直到“四人帮”垮台后，两个人才公开相爱。不料，却引起了田甜妈和她姐姐的强烈反对！妈是担心女儿以后跟上时雨受连累，因为老人家被前几年的世事吓怕了。姐姐田香则以自己的切身体会劝告妹妹：“傻妹子，嫁给谁也比嫁给个放蜂的强。你是不知道，姐姐算是喝够了黄莲汤啦。我那死鬼就是放蜂的，成年四季在外头跑，尽撇下你守活寡！”

田甜没有听妈妈和姐姐的话，她一心爱着时雨。世上的痴情女子大慨都如此，一旦真心爱上一个人，前面哪怕是火坑，是万丈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连头也不回。

一天晚上，田甜又到帐篷去看望时雨。她把妈妈的担心、姐姐的劝告，全都告诉了她。最后，田甜声音颤抖地说：“时雨哥，我铁了心了，这辈子就爱你……”

“田甜，你真好！”时雨紧紧握着田甜的手，两人相对而坐。月光下，看得见双方脸上的泪痕，听得见两颗心跳。停了一会，时雨又问田甜：“田甜，你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吗？”

“看过。”

“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化成了一对蝴蝶，但愿咱们俩死后变成一对蜜蜂！”

“时雨哥……”田甜一头栽进时雨的怀抱，风儿悄悄溜出了帐篷，月儿含笑躲进了云层……

田甜相信，自己的丈夫绝不会走绝路，也绝不会忘掉旧情。可是，三年了，丈夫没有一点音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田甜左思右想，决心去四川千里寻夫。

田甜把自己的打算和两头家里人一说，二老公婆和在外工作的小叔子大力支持，娘家妈不放心，怕女儿年纪轻轻，只身外出遇啥祸事。姐姐田香则笑她鬼迷心窍：“傻妹子，四川那么大，你到哪里去寻？”

“只要他还活在世间，我就能寻着。”

“啧啧，没见过，没见过，古时候有个孟姜女寻夫，如今又出了个田甜寻夫，可惜现在没人给你树贞节牌坊！”

“你——”田甜气得眼里泪花直冒，不再理她。田香自觉没趣，自己给自己打圆场说：“好好，你的事咱管不着，各管各，强的多，管了人家受恓惶！”第二天，她便又跟那生意人出了远门。

田甜说服了娘家妈，积极为寻夫作准备。她赶着为时雨做了几件衣服，两双鞋袜。一切准备就绪，安顿好家事，又让大队给自己开了张证明信，便启程出发。她想先到四川简阳县一带去寻，寻不着再打听别的地方。田甜暗暗打定主意，此一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达不到目的，哪怕自己死在四川也绝不后悔！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夏春晓，渭南师专中文系毕业。中共渭南市第一届代表大会代表，政协大荔县委员会第十届、十一届委员。陜西省作协会员:陜西省剧协第三届理事，渭南市第一届文联委员，渭南剧协理事，渭南作协会员。曾任大荔县文化馆创作组组长，《沙苑》主编，现任大荔作协主席。从事专业创作四十余年，共发表、出版、上演、上映各类文学、戏剧、影视作品约四百余万字，先后三十余次获中、省、市（地）级奖励。

总编：夏春晓

副总编：邢根民

：顾问：马行健  张仕德

主编：李跃峰

编辑：张爱玲  高华丽  杨荔佳  魏艳玲

主办单位：大荔县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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